沈青臨不是不相信伏翎,也不是猜測伏翎會移情彆戀,隻是他心裡還是難以抑製那一陣不安。
他回到竹舍,看著空無一人的房間,原本將臉氣紅了的他又徒然歎了口氣。
從屋外走到屋內,他到處走了幾圈,拿起放在門口的掃帚和撮箕開始清理房間。將他往日裡隨處亂放的古籍書籍全部壘好放在書桌上,廚房裡的餐具也一一用清水擦淨,若不是從裡到外全部都整理了一邊,沈青臨都不知道這座竹舍竟然這麼大,一番折騰下來都到了下午。
看著被他收拾得煥然一新的房間,沈青臨坐在床上,伏翎還沒回來。他在空蕩蕩的房間獨自坐了很久,隨後將頭倚靠在床頭的雕花古木上,慢慢縮下去躺在床上。
此時榻上早就沒了早晨的溫度。沈青臨將自己陷入柔軟的枕頭裡,吻著伏翎熟悉的發香,目光定定看著大敞開房門。門外時不時飄落幾片竹葉,淺薄的灰塵被微風吹起,一片寧靜,外出的人還沒回來。
不知何時,他的思緒有些混沌,竟是衣袍都沒除去就直接躺在了床上,被子也沒蓋。春天的風還帶著些冬季未曾消散的寒意,他一邊睡,身子一邊不自主地蜷縮著。
偌大的床,將他襯得十分孤獨。
這一覺睡得並不舒服,他習慣了睡在伏翎的懷裡,伏翎雖然沒有體溫沒有心跳,卻徒然讓他覺得有安全感。前幾日伏翎徹夜不歸,於是他隻能在床上輾轉反側,極難入睡,日複一日下來,讓他有些隱隱地難受。
不知道睡了多久,他感覺到自己的臉頰正被輕輕地撫摸,他意識混沌地從睡夢中轉醒,就看見伏翎不知何時竟然回來了。
落日的餘暉從窗外映照進來,晚霞猶如帷幔般在天際不斷延伸,一行孤鳥朝著屋簷之上飛去,驚起掛在簷下的一串銀鈴。伏翎看著漸漸轉醒的沈青臨,道:“師尊怎麼不蓋被子?”
“......”沈青臨似乎霎時間忘記了睡前那一陣混亂地思緒,起身將伏翎緊緊擁在懷裡,熟悉的花香味充盈在他鼻尖。他雙手顫了顫,心裡雖然霎時間涼到了底,卻是極其沉穩地問道:“你去哪裡了?”
伏翎卻是沒有說話,他慢慢鬆開沈青臨,輕聲道道:“師尊,你隨我去一個地方。”
?
沈青臨一口氣還沒徹底撒出來,就看見伏翎篤定的眼神,不像是隨口一說。他暗自打量著眼前的伏翎,良久之後依言從穿上下來。
將垂落在一邊的長靴重新穿在腳上,沈青臨將散落在肩頭兩側的長發攏起,不明所以的跟著伏翎一路往外走。晚霞此時擠壓在天際,微薄的雲彩將整個天空點亮,澎拜富有朝氣,所見之物皆被融入這蒼茫的天地之間。
他們所走的道路沈青臨從來都沒有見過,他甚少出門,而這條小徑十分隱蔽,而且離他們的竹舍也有一段距離。曲曲折折地繞了好幾道,沈青臨早就被帶的全然忘記了究竟該怎麼回去。
被伏翎帶著往前走,沈青臨路過一片湖泊,此時春/水與天色渾然一體,所謂秋水共長天一色便是如此般的風景。他心情被這遼闊的一切療愈的慢慢舒暢了不少,剛準備往前走,伏翎卻是突然停住了腳步。
伏翎似乎十分緊張,沈青臨能夠感受到牽著自己的手都帶著微微顫抖。他們相對無言,良久之後伏翎輕聲道:“師尊可以閉上眼睛嗎?”
“......”沈青臨皺起眉頭,雖是不明所以,卻也配合地閉上了眼睛。
什麼
都看不見的黑暗之下,他隻能夠隨著伏翎的指引一路往前。他聽到遠處的鳥鳴聲,越往前走,他越發覺得有一陣熟悉的花香逐漸充盈在鼻尖,他以為是伏翎身上散發的。可是那香味越來越濃,從一開始的清淡,變成百花齊放般的濃烈。
伏翎拉著他的雙手,往前走了數百步,隨後站定。他慢慢放下沈青臨的手,深吸一口氣,輕聲道:“好了,師尊,可以睜眼了。”
沈青臨依言睜開眼,在這一霎那,他看見了一片無邊無際的花海。各式各樣的鮮花盛開在一起,顏色多卻不雜亂,有的沈青臨叫得出名字,有的卻是從來沒見過。他們交疊在其中,一朵接著一朵,頗有幾分爭奇鬥豔的姿態。
一蕩晚霞映照在花瓣上,上麵還殘留著盈盈的露珠,花海旁是幾株桃樹,錯落的晚霞流淌在粉嫩之上,灼灼芳華。幾隻翩然而過的蝴蝶誤入這般仙境,猶如邂逅了這一春天裡最纏眷的景色,微風帶落幾瓣桃花,盤旋幾周撫在沈青臨的肩頭。
他驚訝地抬手捂住了雙唇,而這時,伏翎將視線落在沈青臨身上。那雙眼睛裡,是無限的柔情,眉稍裡是無邊的眷念。明明是春/色滿園,沈青臨卻像是被流火一般的光芒打了眼。
隨後,伏翎不知從哪裡拿出一束花環。上麵點綴著好幾朵鮮花,純白色的綢帶纏繞在其上。伏翎將花環戴在沈青臨頭上,綢帶被風吹得飄起來,拂過了沈青臨的臉。
白衣似冠,霞光照在沈青臨的臉頰,他驀地笑了。花環將他有幾分清冷的臉上徒然增了幾分瀲灩,極淺的花色與他如墨般的長發交映在一起竟絲毫不讓人覺得突兀,反而互相襯托,相得益彰。
沈青臨的眼中盈盈泛出幾分水霧,雲霞落入他的眼睛裡,猶如霞光上粹了星星點點的亮光。他笑得溫柔,猶如一陣和煦的風。
這一笑抵過了山川湖泊,四海潮聲。世間再美的事物,似乎都不及沈青臨一分。
樹影將兩人的身形勾勒,沈青臨轉過頭去,道:“這幾天,你一直都忙著這個?”
“嗯。”
“這個花環......”
“是村裡幾個姑娘教我的。”伏翎看著他,笑意未消。
聞言沈青臨心裡的石頭放了下來,隻覺
得今日一整天的擔心在此時顯得如此荒謬,笑著搖了搖頭。思及此,沈青臨又不由得想像出伏翎用手一點一點製出花環的過程,不知道平日裡在鬼界呼風喚雨的鬼王,做這種小女兒家的東西究竟是怎樣的景色。
想到這裡,他不由得笑得更開懷。他們的手在微風的吹拂下慢慢交纏在一起,掌心合著掌心,肩膀並著下頜。
伏翎微微側過頭,就看見自己的師尊對著花海笑得十分溫柔,臉頰上霞光與淺紅交織在一起,頭頂白色的綢帶不斷拂過他的心。
又起了風,落了霞光,散了層層疊疊的雲。似乎是下定了決心,伏翎側過身子,麵對著沈青臨。而後者見他側過身子,也迎了過來。
視線交錯的那一瞬間,沈青臨意識到他有話說。莫名其妙地,他的心猛地一突,劇烈地震顫起來。他們雙手交疊在一起,伏翎看著沈青臨,低聲道:
“師尊,我們成親吧。”
這句話擲地有聲,沈青臨在話音落的那一瞬間剛剛狂亂的心驀地安靜下來。一切的熱烈都來得太突然,讓他有幾分措手不及;
可是他又覺得一切都剛剛好,桃李藤蘿、春意盎然,他閉上眼睛,不知是這春/光將他的思緒隱隱沉醉,良久之後點點頭: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