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132[正文完](2 / 2)

他立在原地擦拭發上的水漬,就看見伏翎站在床邊摩梭著什麼,沈青臨看過去,一個藥包吊墜出現在麵前。他隻覺得十分眼熟,仔細回想,才想起來是羿辛當初送給他的避寒吊墜。

“師尊還記得,我們當初一道入無間地獄,為何眾多厲鬼對你不施與攻擊嗎?”伏翎拿著吊墜,道。

沈青臨皺起眉頭,一時沒反應過來,說:“為什麼?”

“因為這個,”伏翎拿起吊墜,“當初我隻是懷疑,不過應該是與我所想的一樣。無間地獄或許與君複有著某種牽絆,而這藥包之中,殘留著君複的氣息。”

“?”

“所以當師尊進入無間地獄的時候,那些厲鬼以為你是君複,所以對你不進行攻擊。”伏翎說完就將藥包放在一旁,一雙眸子在夜色之下渾然發亮。

聞言沈青臨卻是沉默了,他看著桌案上兀自躺著的藥包,一時之間不知心中思緒究竟是哪般。他不知道當初君複為何要給他這麼一枚藥包,歲月的衝刷讓沈青臨對他的印象越來越覺複雜。他沉默著坐在床榻上,沒有說話。

伏翎見他一語不發,於是也坐在他旁

邊,接過他手裡的毛巾輕輕擦拭著沈青臨的長發。床榻因為兩個人的受力齊齊往下陷去,他從背後抱著沈青臨,床褥之上映照著他們兩個人的剪影。他開口輕聲寬慰道:“師尊,我都明白。”

君複雖是窮凶極惡,卻是對沈青臨來說有不同的感觸,他們曾經是同門,曾經也一起有過一樣的誌向和目標。沈青臨覺得自己該恨他,畢竟人世一場浩劫,全部都因為君複而起。可是他卻極其複雜地對君複懷揣著憐憫之心。

世上沒有單純的善,也沒有絕對的惡。

沈青臨回過身緊緊擁住伏翎,將下巴靠在伏翎的肩膀上,心緒萬千地閉上眼睛。窗外的雨聲接踵而至,細雨如同千萬條斷了線的銀絲從天際飄下來,屋簷落下如幕布般的水滴,似珠簾晶瑩剔透。

水澹澹兮生煙。

他們擁抱了很久,直到困意來襲,伏翎在沈青臨耳邊說:“歇息吧,師尊。”

“嗯。”

沈青臨應了一聲,卻是抱著他沒有動。見狀伏翎輕笑一聲,由著沈青臨將半個身子的重量壓在自己身上。他抬起手將燭火掐熄,借著窗外灑進來的夜色,他將沈青臨的外袍脫了下來。

沈青臨則倚靠在他的懷裡,任他動作。衣袍悉悉索索的聲響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伏翎抱著沈青臨倒進被褥中。兩人相擁而臥,床很大,可是他們卻是隻占據了極小一部分,手腳也全然交織在一起。

躺在伏翎的懷裡,沈青臨閉著眼睛。他心裡極是複雜,沉默了很久,似乎是憋不住了,於是對著伏翎說了很多話。

他說著以前在相衲座下求仙問道,又說了曾經與君複並肩鋤奸扶弱。而伏翎擁著他,安靜地聽著,時不時應答幾聲。

到最後,瞌睡又重新泛起,沈青臨卻是心裡又一動,想起曾經在西蔭寺曾經承諾過伏翎的事情,於是說話的時候還帶著濃重的睡意,“還有,我要和你說。”

他想和伏翎說自己並不是這個世界的人,雖然這麼多年相處下來,他和伏翎早已不分你我。可是他還是想將這他隱藏得最深的秘密告訴伏翎,這樣他們之間,便是沒有一絲嫌隙,親密合縫的戀人。

“嗯,師尊說吧。”淅淅瀝瀝的雨聲中,伏翎輕

輕撫摸著沈青臨的額前,將他的幾縷碎發撥開。

沈青臨心裡一陣暖,視線也恍惚起來,“我其實......不是......”

可是話還沒說完,他的聲音卻是漸漸放輕,突然消失了。沈青臨沒有擋住濃重的睡意,躺在伏翎的懷裡沉沉地睡了過去,伏翎的下巴墊著他的發旋,見狀忍俊不禁地笑出了聲,溫柔又眷念地替沈青臨將被子捂緊。

黑夜裡,他親吻著沈青臨的額頭,道:

“師尊先睡吧,我們還有很多個明天,足夠你講剩下的故事。”

......

而楚敬門之上,此時已經早就過了宵禁的時間,高聳的山巒之上,隻留有星星點點的燭火。細雨洗刷著空蕩的大殿,漆黑的夜色與陰暗的房間融為一色。

季長柯坐在屋簷之下,麵前的桌案上擺著茶水和糕點。細微的聲音響起,季長柯對著空氣輕聲道:“來了。”

隻見原本空無一人的房間裡,一團白霧漸漸幻化成人形。謝熠一身華服曳地,儼然是一個天君的做派。他斜斜地看了季長柯一眼,也沒等對方說話,便直接坐在了對麵。

一杯茶水飲下,燭火劈啪作響,這一聲之後又是長久的寂靜。兩人相對而坐,具是無言,整個房間裡隻剩下淅淅瀝瀝的雨聲。

良久之後,謝熠突然輕聲道:“找到了嗎?”

“......”季長柯沉默半晌,杯子裡的茶葉泡得有幾分淡去了味道,他沉聲道:“奉山腳下有一處人家,前幾日新得一女,你呢?”

“不知,她走了之後一絲殘魂去了天界,可是我怎麼找,都找不到。”謝熠說話的時候麵色平靜,眼裡卻是無邊的痛處。

寥寥幾句過去,昏暗的房間之內又是陷入了沉默。雨聲頃刻間充斥了整個房間,打在瓦片上的雨水順著縫隙留下來,落在地上。

在謝熠即將離開的時候,季長柯對著白霧沉聲道:“祝好。”

他的聲音在空蕩的房間內慢慢回響,沒有人回答他。謝熠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整個楚敬門,又隻剩下季長柯一個人對月而坐。

他坐了很久,最後一語不發地微微側過身子,從桌案之下拿出一張宣紙。紙張上了年份,微微泛黃,上麵娟秀的小字有幾個被墨漬染去,但在微弱的燭火之下,依稀能夠辨

出宣紙之上曾經寫了什麼——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拿著紙張的手顫抖著,季長柯的眼淚不知何時順著臉頰流下來,一直墜在宣紙之上。晶瑩又渾濁的淚水將“君不知”三個字打濕,季長柯顫著手輕輕地撫去。

這是當年梨花樹下,江映柔寫下的句子。當時江映柔含羞帶怯的寫完後,裝作若無其事的想要拿給季長柯看,卻被季長柯連連拒絕了。

小師妹臉上的光乍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傷心與失望。季長柯見狀說道:“這可是寫下我們的誌向,若是給彆人看,就不靈驗了。”

小師妹聞言將宣紙疊起來,眼裡的水光硬生生憋了回去,點點頭。

那個時候的季長柯,還不知道小師妹的平生誌向,唯求他一人。

後來江映柔將宣紙折疊起來放進匣子裡,曾經想過要將它拿出來,可是幾經糾結後,還是又放了回去,一放就是幾十年。

而最終,這當年沒來得及說出口的情誼,又被季長柯掘了出來。當年的師兄最終終於明白了小師妹的心意,可是物是人非,小池依舊,彩鴛雙戲,那個曾經畫鴛鴦的小師妹,還是離自己而去了。

月光朦朧,像是隔著一層薄霧一般,專屬於後半夜的月光直讓人感覺到陣陣涼意。季長柯顫抖著手,將宣紙放在桌案上。他兀自站在原地良久,一語不發。隨後顫顫巍巍地抬步,打開房間門,就看見屋外隱隱綽綽的微光。

雨水順著屋簷不斷滑落,他依靠著身側的木門,一時之間乍然失語。視線模糊,不知為何,他想起舊日師徒幾人曾經學過的一首老詩:

“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

視線下移,他看到花樹在夜色中悄然盛開,記憶不斷飄遠,他似乎看見了曾經年少的自己快意恩仇,勢如破雲。

所有的愛恨情仇都追不上自己,他可以是白麵書生,執卷低吟,溫情潤澤;也可以是粗獷武夫,劍指四方,歲月崢嶸,埋藏心中無邊的惆悵。

“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雲低,斷雁叫西風。”

耳邊似乎傳來季澤羽熟悉的聲音,季長柯猛地朝著聲源看去,身邊卻是什麼都沒有。沒曾想楚敬門偌大空曠,這麼多年,他卻

沒有等到任何一位歸人。他好似極為想念曾經的自己,梨花樹下他曾與季澤羽勾肩搭背,似父子、似朋友、更似知己。

視線模糊了,季長柯恍然朝著身後望過去。隻見江映柔背對光影,笑著走過來,既是責備又是溫柔的說道:

彆玩了,快來用膳吧。

一切都是如此熟悉,季長柯連想都不用想,便知道後麵會發生什麼。季澤羽會連忙鬆開自己,半是撒嬌半是正經的圍著阿娘轉,衝著阿爹挑眉。而季長柯會在梨花紛飛的傍晚,慢慢走進去,江映柔會對著他笑,問他今天做了什麼乾了什麼。

站在原地的季長柯眼前出現了一副又一副畫麵,在空無一人的房間裡兀自笑了,他笑著走進去,卻發現麵前什麼都沒有。

“而今聽雨僧廬下,鬢已星星也。”

季長柯臉上的笑意突然凝結,若是有人看過來,必定會看到一個又笑又哭的瘋子,一個人在雨幕裡瀕臨崩潰。

可是什麼都沒有,沒有過路人、沒有與他拌嘴的兒子,也沒有等他歸家的小師妹。整個雨幕之中,隻剩下一個癡人。

季長柯順著門框一路下滑,將自己的臉埋進膝蓋裡。風呼嘯在耳旁,墨色的濃雲擠壓著整個天空,像是馬上就要墜下來一般。雨點變得越來越大,從淅淅瀝瀝,變成滂沱大雨。

楚敬門靜謐無聲,隻剩下一盞燭火,在白紗似的山巒裡微微亮起。

悲歡離合總無情,

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

[正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最後季長柯和謝熠的結局我寫的比較委婉,簡單說一下,季長柯會一直等小師妹的轉世,至於找沒找到大家可以想象hhh。許晴初和謝熠嘛...嘻嘻嘻番外會寫,不過應該是第一人稱,提前給大家預警。

完結啦,從七月底一直寫到現在,經曆了很多,這本書給了我很多成長,這也是我第一次寫古耽仙俠修真長文,而且還是一個群像文(我不管,雖然菜它也是群像文)。

非常感謝大家能夠陪我這麼久,也容忍了我這麼多不成熟的第一次。無法言表我心中的感謝,向大家鞠一躬~

明天歇息一天,再更番外。番外大多以師尊和小伏的婚後生活為主(bushi,再加上君複大兄弟和許晴初配角番外,喜歡就繼續看下去吧,大嘎等著俺~

最後,我很喜歡這個故事,希望大家也能夠喜歡~文下留言會有紅包,再次感謝大家一直以來的支持!

批注:

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雲低,斷雁叫西風。而今聽雨僧廬下,鬢已星星也。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出自蔣捷《虞美人聽雨》:,,.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