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臉色變換了幾回,終究是沒有開口。她自認還是有幾分看人的眼光的,與元青菲接觸了這麼久,知道她是個不願意惹事的人,想來這次若不是高姨娘把她給逼急了,她也不會用這種釜底抽薪的手段。
鄭媽媽雖然覺著高姨娘是自作孽不可活,但心裡卻不願這件事是元青菲捅出去的,她覺著八小姐還是應該像現在這般,嫻靜安然的在窗邊繡花。這就好像是她精心嗬護的一朵玫瑰正在含苞待放,卻還未等看到花開的嬌豔芬芳,就先看到了她用掩藏在葉子下的尖刺去傷人。
元青菲嫻熟的將一朵清雅的玉蘭繡完,這才抬頭看向鄭媽媽。
她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眸裡,那與年齡極其不符的深邃老成,讓鄭媽媽暗自心驚。
“媽媽坐下,咱們說說話。”元青菲放下針線,指了指一旁的杌子,一副打算促膝長談的模樣。
鄭媽媽猶豫了片刻,還是坐了。
“杏珠也坐。”
杏珠聽了正想說這不合規矩,卻見元青菲眼神裡的不容置疑,隻得也搬了小杌子坐了。
“母親是個清冷的人,平日裡雖也是護著我,但到底她不是個擅長勾心鬥角的性子,多數時候我吃了虧她卻並不知曉。我身邊隻有杏珠一個丫頭,她善良有餘機敏不足,所以連我用的藥方子有問題她也並不知曉。我自己不放心,就喝一半留一半,留的那一半就用來澆花兒,你猜怎麼著,那花兒竟然才過了三五日就死了。”
她見鄭媽媽臉上露出驚容並不以為意,卻伸手拍了拍惴惴不安的杏珠,示意她自己並不是怪罪她。
“那時我剛剛被一個莫名其妙從天而降的花盆砸了頭,許是血流的太多了,腦子裡渾渾噩噩的,以前的好些事情都記不清了,但是我隻是本能的覺著藥有問題,請的大夫也有問題,所以就重新請了大夫,結果還真的有問題。不隻是我的藥裡有問題,母親的藥裡頭也被人加了東西,隻是她不知為何故作不知,依舊每日喝藥,等我知曉這件事不再讓她用藥時已經為時已晚。”
元青菲想到陳氏臨終前臉上解脫的神色,不禁也有些眼眶微紅鼻子發酸,她為了早日歸去竟然明知藥裡有問題卻故意加大了藥量,以至於最後去的極快。
“我受傷後因為失血過多曾經昏迷過一段時日,我以為自己活不成了呢。”其實是真的沒活成,原來的元青菲早就已經魂飛魄散了。
“結果老天不肯收我,而且從那天起,我忽然就開竅了,我懂得了怎麼保護自己怎麼隱藏自己。媽媽來之前,姨娘也好,幾位姐姐也好,她們罵我我從不還口,不管罵的有多難聽,我都隻是低頭認錯,這樣次數多了以後她們都以為我軟懦沒有主見,就都不把我當回事兒了,甚至連罵我的興致都沒有了。”
說到這兒,元青菲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有些感慨的道:“媽媽可知這一招我是跟誰學的嗎?”
不待鄭媽媽搖頭,她便又自顧自的道:“是跟著那個看著傻得可憐的十妹妹學的。兩位羅氏姨娘走後,她就一直是這個樣子,打不還手罵不還口,軟的嚇人,以至於所有人都覺著欺負她是一件很沒臉的事。她是拚著不要尊嚴才能活到今日,即便如此,她那好聽的嗓音也已經消失不見了,因為有人給她下了藥,而她又不得不喝。她比我都小,卻比我還懂得收斂隱忍,我見她的法子管用也就依葫蘆畫瓢學了。”
她握住鄭媽媽的手,誠懇而滿足的道:“但是我比十妹妹要幸福的多,因為我有您在身邊,有祖母憐惜,所以才能漸漸的挺直腰做人,才會在今日敢一反往常的用犀利的手段去攻擊曾經害我如今依舊在害我的人。沒有祖母和您給我撐腰,我哪裡敢這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