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一列隊伍迎麵走過來,倒真是有綠林總瓢把子的氣場。
二人走到廊下台階處,身後的隨從便停了下來。
常夫人忙帶著單嫣下台階萬福。
“老爺一路辛苦。”常夫人笑意盈盈,盼夫歸家已有許久。
“二哥……”單嫣跟在常夫人背後,儘量把頭往下低,不讓自己有什麼存在感。
麵前兩雙男式靴子一前一後停在了單嫣跟前。
單嫣保持著萬福的姿勢一動不動,卻遲遲不見這兩雙靴子的主人行動或是說話。
而且,她直覺地感受到,一股冷意十足的目光靜靜鎖在她的身上。
默默地,她咽了了一口唾沫壓壓驚。
“不必多禮了。”過了一陣,方才聽見單雄信沉聲開口。
單嫣剛鬆了一口氣,就見跟前兩雙靴子已經往屋內走。
常夫人回頭拉了一把單嫣,笑盈盈道:“走,阿嫣,咱替你二哥接風。”
單嫣抬頭向著單雄信寬闊背影望去,牽強笑了一聲。
單雄信王伯當二人一來,常夫人便沒有了歇息的機會。
忙裡忙外的,又是叫人打水來替單王二人洗臉洗手,又是傳廚房重新燒菜熱酒過來。
單嫣自然是不敢同他二人坐下的,便也跟在常夫人身邊這裡來那裡去。
單雄信帶著王伯當入座,抬眼看了一眼忙得跟個陀螺一般的常夫人,沉沉道
:“不必麻煩了,這兒不是還剩著幾口飯菜麼?我與伯當湊合著吃幾口菜喝幾口酒也就是了。夜已深,不必再叫他們起來操勞,興師動眾的。”
常夫人一聽,連忙道:“那我去房裡拿兩壺好酒過來。”
“二嫂,我跟你一起去!”單嫣見常夫人要走,連忙抱緊大腿不鬆手。
可她剛轉身走兩步,就聽見身後單雄信沉聲道:“阿嫣,過來坐下。”
單嫣頓時渾身一個激靈,連忙去拉常夫人的手,瞪著眼睛拚命搖頭小聲道:“……二嫂彆答應!彆答應!”
可常夫人卻偏生一笑,把單嫣往單雄信那兒一推:“阿嫣不忙,你就在這兒陪著你二哥說話,嫂子自己去拿就成。”說著低低朝單嫣耳語輕笑,“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認了吧!早挨罵早省心不是?”
拋下這句話,她人就走了。
隻剩單嫣一個人尷尬在原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眼看著常夫人身影越來也遠,單嫣隻得硬著頭皮轉過身去。
飯桌前,單雄信王伯當正抬眼靜靜看著她。
單嫣頓時隻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她往前挪了兩步,朝著單雄信訕笑:“二哥,我就不坐吧……”
單雄信一張麵孔板著,不苟言笑拍了拍身邊的椅子:“叫你坐你就坐。”
單嫣脖子一縮,趕緊坐了。
有一說一,就是在北平,當著羅藝她都沒這麼犯怵過。
單雄信看上去與秦瓊差不多年歲,約莫也就二十四五的樣子。麵容說不上多英俊,隻能說是端方剛正,很有男人的陽剛氣。
實話實說,兄妹二人長得並不怎麼相像。
他長眉緊鎖,嘴角繃直,雙手環胸,筆直如勁鬆地坐鎮在那裡,單嫣隻覺得自己旁邊坐了一尊門神。
她動也不敢動,大氣也不敢喘,就怕哪個小動作觸了單雄信的眉頭,遭他劈頭蓋臉一頓訓斥。
一張桌上三個人。
也隻有王伯當還神色如常,一如既往一張臉麵癱冷如死水,該吃吃,該喝喝。
過了一陣,單雄信環胸的雙手突然放下來,一手搭在桌上,發出“咚”的一聲響。
單嫣立即渾身上下一個戰栗。
單雄信瞥眸過去,看著身旁一動不動如王八一樣的單嫣,沉沉開口:
“我一進來你就一句話不說,是知道自己做錯事心虛了?”
單嫣內心咆哮,麵容上卻強撐著持重謹慎,低頭微聲道:“有一點點……”
“一點點?單雄信冷嗤笑一聲。
單嫣頓時背脊一層汗毛豎起來,慌不擇言道:“……比一點點多一點……”
單雄信靜靜看著她,目光如蛇一般。
單嫣心裡一層一層的冷汗浸出來,抓緊的手心裡一片黏糊糊的。
單雄信看著單嫣的目光幽深沉沉,微微張口像是準備說話。
可話還沒說出到嘴邊,驟然便聽到外頭傳來的腳步聲,伴著常夫人的言笑晏晏:
“——老爺和伯當兄弟久等了,酒來了。”
單嫣聽見常夫人的說話聲時,隻覺得如同聽到了什麼天籟之音一般,緊抓的雙手刹那鬆開,心底裡一口憋著氣緩緩勻了出來。
抬頭,外頭常夫人正抱著一壇子酒笑著跨進門中。
單雄信默默閉上了張開的嘴,由著常夫人替他和王伯當滿上了酒,暫時收回放在單嫣身上的目光。
常夫人回來之後,飯桌上的氣氛明顯鬆快了許多。
單雄信王伯當二人吃酒吃飯,常夫人就在旁笑著問他二人一些家長裡短的小事。
而單嫣低著頭坐在旁邊,仍舊一聲不吭。
兩個男人吃飯利索得很,約莫不過一刻鐘功夫便吃完了。
常夫人起身道:“老爺是準備休息了?還是想先沐浴一番?伯當兄弟今夜是留宿咱們家中吧?我這就去吩咐人替伯當兄弟打掃一間屋子出來。”
單雄信站起身:“娘子不必麻煩,我與伯當還有一些事情要商議,先過去書房一趟。夫人隻替伯當兄弟把住的屋子收拾出來便好。”
常夫人點頭:“那我現在就去收拾。”
此時不溜更待何時?單嫣忙道:“那我也先跟著嫂子過去,二哥你與伯當哥哥慢聊。”
“等等,你跟我一道過去。”
單嫣剛轉身,身後一隻大手就抓著她的胳膊把她身子扳了過來。
單嫣心裡一萬個臥槽,臉上強撐著笑容:“二哥……”
單雄信板著臉,油鹽不進:“今日撒嬌沒用,老實跟我過去。”
“二嫂……”單嫣忙哭著臉搬常夫人的救兵。
可常夫人這會兒偏就夫唱
婦隨了,一眼看穿單嫣不想過去,偏不讓她得意,隻笑著與單雄信道:“老爺要教訓阿嫣,也輕點兒教訓。我就先過去替伯當兄弟布置屋子了,老爺有什麼吩咐,差人過來與我說便是。”
單雄信把頭一點,常夫人便帶著丫鬟婆子往外頭走了。
單嫣眼睜睜看著常夫人離開,心中叫苦不迭,轉過頭來央求看著單雄信:“二哥,天色已晚,你一路奔波也累了,這會兒還要教訓我,豈不是傷神費力?你氣我罵我我無怨無悔,可是你不能不顧自己的身體啊二哥……你就是要罵,也叫我緩緩,做個準備。要不然,明天再罵吧?”
單雄信低頭,看著單嫣滿臉可憐巴巴地跟他打商量。
他一手抓緊了她胳膊,嘲諷似的笑了一聲,沒一點商量的餘地:“無妨,今日雖奔波,可罵你這點力氣還是有的。你彆在這兒給我東扯一句西扯一句,沒用,跟著過來。”
“二哥!”單嫣肉疼喊一聲。
可單雄信根本不搭理,抓兔子一樣抓著單嫣人,同著王伯當便朝書房的方向過去。
是禍躲不過。
剛進了書房,身後王伯當把門一關,單雄信果然立馬就變了臉。
單嫣還沒站穩腳跟呢,仰頭就看見單雄信伸手一個暴栗要敲過來。
她咬牙伸手去護腦袋。
卻就在這時候,身前一袂雪衣飄過。
單嫣膽戰心驚地眯著眼睛去看,就見王伯當擋在了她的身前,伸手抓住了單雄信要敲下來的手。
“二哥,罷了。”王伯當沉聲道,“事情已經過去了,再追究也是無用,便不要為難阿嫣了。”
“二哥!”單嫣貓著身子躲在王伯當身後,探出一個小腦袋瓜,滿臉肉疼地看著單雄信,“君子動口不動手,咱們有話好好說,你彆打人行不行?我知道我錯了!”
“你知道你錯了?你知道你哪兒錯了!?”單雄信一張臉氣得發青,揚手指著單嫣威脅,“彆躲著,給我出來!”
“我不出來!你要打我!”單嫣咬咬牙,“你不打我我就出來!”
“你出不出來!?”單雄信眼睛一瞪。
單嫣心一橫:“我不出來!”
“好,你不出來!”單雄信氣笑了,揚手就朝著單嫣探頭的方向伸手抓過
去,“我今天就替咱們爹娘,替大哥好好教訓一頓你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丫頭!養了你十六七年,養出這麼個東西!”
單嫣一看單雄信閃身過來抓她,趕緊伸手拽著王伯當把他當人肉盾一樣扭過來。
單雄信一巴掌劈過去,單嫣一拽王伯當。
那一巴掌正好就劈在王伯當肩膀上。
“二哥,有話好好說。”王伯當接了一掌,一麵護著背後的單嫣,一麵去拉單雄信,沉聲,“事情已經解決了,便算了。這個時候你再把阿嫣打壞了,值什麼?”
“你彆攔著我!我平素就是太慣這個混丫頭,寵得她如今這麼無法無天的!我忍了這大半個月的火氣了,你彆攔著!你再攔著,當心我連你一塊兒扇!!”單雄信揚手指著單嫣,厲聲,“死丫頭,給我滾出來!躲在人背後有什麼出息!?說出去都丟人!”
單嫣咬牙:“那我挨你的打就不丟人了!?”
就單雄信那一巴掌打下來,她估計又得在床上廢三個月。
“還敢頂嘴!?”單雄信一聽更氣,指著單嫣罵道,“你知不知道,為著你溜出二賢莊,我、你嫂子、你伯當哥哥,咱們二賢莊上上下下的人,多少人替你操心!?你一口一個要替大哥報仇,拍拍屁股就走了,你想過我們的感受不曾?想過二賢莊上下幾百條人命不曾?自己三腳貓的功夫,幾斤幾兩都掂量不清,還要殺去太原?還要手刃仇人?你以為這江湖就咱們二賢莊這一畝三分地大呀?今次你鬨到北平王府羅家父子的手裡,若非是張公瑾冒著被革職的風險,若非是伯當、秦二哥、齊彪李豹這些人冒著命自北平護你出來,你還能留下這條命?我看你那顆蠢腦袋早就給羅藝老兒拿去祭旗下酒了!今日我不打你,都對不起爹娘,對不起二賢莊上下替你操心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換了這個封麵qiao開心,寫文都更有動力了,之前看著那個自製封麵日三都艱難,換了以後分分鐘日六雙更,喜歡~
【明天這個點繼續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