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新靈感(1 / 2)

周誌鴻做到這個位置,也是德高望重的老前輩,想要辦點什麼事,流程上自然不會被卡。如果是他親自出麵,各單位更不會怠慢,甚至極有可能也是單位領導親辦,所以結果才會出得這麼快。

這些都不奇怪,但錢學農這麼快收到消息,這才是不簡單的事情。

這錢學農家庭成分很好,自己也有正職工作,就在紡織品進出口公司。

這年頭的外貿業務員跟現代的完全不是一個概念。現在這個環境,會英語的人不多,進出口業務全部由國家統一管理,各進出口公司與外商的談判在專門的會館進行,而且外商不能自帶翻譯,隻能聘用進出口公司的翻譯,而這個翻譯,通常也是業務員。

但是兩個時代的進出口工作者有個相同之處,就是工作時間比其他單位職工靈活。在談判會館附近的茶樓和公園裡,九點多十點都還能看到他們的身影,不少人都是喝完早茶之後,才慢悠悠地走去會館,等待比他們還慢的外商。

正是這樣的靈活時間,讓錢學農能做很多事情,比如光州跟京市一南一北,隔了這大老遠的距離,還有人願意為他跑腿,讓他還能收到第一線消息。

要知道,雖然京市的郵政大樓電報業務二十四小時營業,但這樣來回跑,也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

李瀟瀟手上這份電報,從收集信息到發出,顯然寄出人是花了不少心思的。錢學農說是朋友,肯定也不是普通朋友。

電報一個字三分五,連收件人姓名和地址都算字數,看起來隻有幾十個字的正文內容,實際收費已經超過二十塊了。

李瀟瀟把價錢一算,頓時就覺得手裡這份輕飄飄的電報,變沉甸甸的了,心想:真是有錢任性,還不如打電話呢!

但這話她是絕對不會主動說出口的。

錢學農這人從來不做虧本生意,這次這麼積極地幫她,肯定不是突然轉性要做善良的人了,誰知道他接著打算做什麼呢?

心念電轉間,好幾個想法閃過,她像是沒事人一樣,笑得一臉真誠,把電報還給錢學農:“恭喜,那你應該很快就能收回欠款啦。”

錢學農挑了挑眉,直接挑明了說:“李瀟瀟,我這是幫了你一個大忙。”

“當然,謝謝你。”李瀟瀟點點頭,又善意地提醒,“下次記得帶眼識人,見色起意是一件不靠譜的事情。你看,這回多虧有我給周所長打電話,不然你們這些被女人騙的男人,可就拿不回來錢了。”

在她的角度來說,錢學農確實幫了大忙,她之前也不是沒萌生過跟他合作賺錢的念頭,如果通過這次的事情,能讓雙方產生一點點信任度,其實也是一件好事——畢竟她確實太需要錢了,而這個人在原著裡雖然心狠手辣,但對合作夥伴還是不錯的。

可一碼歸一碼,想要直接以大恩人的姿態跟她談條件,那是想都不要想的。她好歹前世也算得上是個小老板,工作室也出過很多高口碑作品,沒點談判能力怎麼混得下去?

在現代,一部作品從策劃到與觀眾見麵,配音演員隻是其中一環,跟原作者對接、市場策劃、宣發、拉讚助等等一堆繁瑣事情,全都要跟彆人溝通。

錢學農一臉有趣地看著李瀟瀟:“你做演員有點可惜了。”

他確實是看中了李瀟瀟背後的人脈。

在他的印象中,李寶珠是個溫柔善良的漂亮姑娘,跟他平時遇到的其他姑娘都不一樣。不管他送什麼,貴的也好便宜的也好,都沒法打動她半分,她仍舊喜歡那個叫顧天澤的服務員。

平日裡總是跟人鬥智鬥勇,碰到李寶珠這樣特彆的,一下子就讓他淪陷進去了。可李寶珠離開光州的時候,並沒有告訴他。

他知道她在京市工農兵大學,還是因為他朋友給他打的電話,說是在學校裡看見他的心上人了,說李寶珠改名周寶姝了,竟然是京市周家的千金。

如果隻是身份上的變化,錢學農原本也不覺得有什麼——她本就不喜歡他,確實沒必要跟他交代身世。

可當他朋友越說越多時,他心裡覺得有點奇怪。

朋友說周小姐果然像他說的那樣,溫柔善良,深受老師和同學的喜歡,周所長也很疼愛她等等。

聽到這些的時候,錢學農忽然就想起李寶珠口中的寶貝妹妹。

他記得李寶珠為了妹妹願意做很多事,儘管他曾經私下調查過,她妹妹其實根本就是個無腦小作精,但李寶珠依然為了她天天去隱市碰運氣,換點小姑娘喜歡的零食,或者給補身體的營養品。

可他第一次真正跟這傳說中的壞妹妹李瀟瀟見麵時,李瀟瀟是朝他借錢,後來他也了解過,那天之後,李父就在醫院裡完成了手術,顯然這姑娘當時就是為了湊手術費,才朝他開口的。

但那個時候,李寶珠已經在京市,入了周家,她竟然對家裡不管不顧。

當初跟朋友結束通話時,他心裡隻是覺得奇怪,覺得也許這其中有什麼誤會。可當他收到李寶珠親自打過來的電話時,他就知道,李寶珠真的變了。

她在電話裡的聲音又嬌又媚,朝他開口借錢。

他一邊懷疑,一邊把錢借出去,緊接著就聯係了工農兵大學裡的朋友,讓朋友幫忙留意一下李寶珠,得知她已經沒回周家住了,周家那邊仿佛把這不久前才認回來的孫女遺忘了一樣,前後態度反差極大。

當他知道她還向其他男人借錢的時候,他在回味她在電話裡說的話,就知道她這是把他們這些男人當冤大頭了。

他一邊覺得惋惜,好好一個姑娘竟然變味了。但這就跟隔夜食物一樣,沒壞之前色香味俱全勾得他心癢,可餿了之後,隻會讓人覺得惡心。

他當時就推測,很可能周家那邊認錯人了,所以李寶珠受到的待遇才會落差這麼大。

既然李寶珠是假的,那真的自然就是李家另一個年紀差不多的李瀟瀟了。

這算是天降的人脈,錢學農自然不會放過。可李瀟瀟對他有戒心,想要跟她握手言和,得先消除之前結下的梁子,這才有可能進一步發展友好合作關係。

他並不是很在乎李寶珠那筆錢,但同時幾個人給她借錢,加起來的數目,對於李家來說,就不是一筆小錢了。

而李瀟瀟之前為了手術費去找他,自然是很在意家人的,如果知道李寶珠這件事,肯定不會不管。

在這件事裡,其實也就隻是提醒了李瀟瀟有這麼一回事,但這是非常關鍵的一步,如果時間拖長了,等到彆人上門追債,後果比現在麻煩許多倍。

他當然可以讓朋友今天再給他打電話,告知京市那邊的處理結果,但效果怎麼比得上讓李瀟瀟親自看到消息呢?

剛才這小姑娘看到電報時的反應,眼裡那可不止一星半點兒的興奮和快意。

李瀟瀟還趕著去坐公交,她邊走邊說:“我不做演員,大家現在能看到話劇麼?”

周寶姝算什麼東西,也配跟話劇和配音相提並論?

錢學農笑了笑:“那倒是,你的話劇還挺好看。”

李瀟瀟有點驚訝地看了他一眼:“你也看了?”

他攤了攤手:“為什麼這麼驚訝?現在光州市裡沒看過的職工才是稀奇吧。”

好像還真是,現在市文工團每天都有話劇上演,也在招募話劇演員,計劃固定演出與巡演同時進行。因為市裡單位太多了,目前能上場的角色演員隻有一套,去巡演了就無法在文工團場內演出,總是無法滿足觀眾的需求,肖團長每天都收到各單位高層的抱怨電話。

李家的房子雖然老舊,但位於市中心,地段好,離公交站很近。

眼看著公交站就快到了,李瀟瀟心想,有本事就一直彆說,反正賺錢這事她也不急,離她去滬市還有好長時間呢。

果然,最後還是錢學農先開口了:“李瀟瀟,這回算是扯平了吧。”

錢學農之前還一直說上回“隻是誤會”,現在也算是承認了上回動機不良。他也不得不承認,他剛才最開始的時候,就是抱著要讓這小姑娘感激的心態的。

但顯然,正如初次見麵時,他說她不像傳說中的刁蠻,她回一句他也不像傳說中的好人,他明說,她卻隻是意有所指,雖然不滿,但仍是理智地沒有點破他差點將她送進了局子的事。

經過剛才一番對話,他知道上回也不是偶然,這小姑娘是真的聰明,沒打算讓他占半點便宜。

這麼一來,這次李寶珠的事件,能起到的作用就隻是化解上回結下的梁子。

李瀟瀟背著小書包,雙手搭在肩帶上,腳步輕快。她微微側過臉,抬頭看著比自己高出大半個頭的男人,手指點了點下巴,瞳仁烏溜溜一轉,反問一句:“你覺得呢?”

少女十六歲的臉龐還帶著幾分稚氣,眉眼間都是飛揚的神色,眼底藏了點狡黠,看起來卻仍是十分無害,就像是看見一隻小奶貓雖然亮出了爪子,但心裡也不會覺得它能撓到人。

大概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錢學農沒想到她會是這麼說,婉轉地提示:“小姑娘,做人太貪心可不好。”

她不說算,也不說不算,但這話是他先提的,她卻又把問題踢了回來,要他自表誠意。他是真心覺得太可惜了,她更適合去他們單位當談判。

走出林蔭後,陽光直射,李瀟瀟抬手擋了擋,即使被說貪心,臉上沒有半點不好意思:“我可什麼都沒說。不過嘛,上回你讓我往公安那邊跑的時候,我還是羊城劇社社員,《蛻變》也還沒上演。但是今天,光州市裡還有誰不認識我呢?”

“告訴我周寶姝朝你們這些蠢男人借錢,也不過是一句話,”李瀟瀟看著錢學農,似笑非笑地說,“一句話就想抵過我的前途,到底是誰貪心?”

但凡她當時反應慢一點,她今天就不會站在這裡了,《蛻變》更不可能成功上演,光州市裡也不會像今天這樣掀起看話劇的流行風。

如此有道理,他根本無法反駁。錢學農簡直歎為觀止:“我,是我貪心了。”

兩人已經走到公交站,08號線公交朝他們這邊駛來,緩緩入站,彈開了車門。

“錢學農,我不是李寶珠,也不是周寶姝,把你騙鬼的心思收一收。”李瀟瀟走了上去,回頭又朝錢學農禮貌地笑了笑,“不過這回你確實幫忙了,謝謝你,再見。”

車門緩緩關上,錢學農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李瀟瀟離他越來越遠,直到消失在街尾拐彎處。

他看了半晌,摸了摸下巴,不由得失笑——他靠著人脈的積累,拿到不少額外的收獲,這還是頭一回翻船,而且還是在一個小姑娘手上失手,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

李瀟瀟回到市文工團時已經八點半,她剛踏入大門,傳達室的大叔就喊住了她:“瀟瀟,今天有好幾通電話找你的,都是同一個人。”

她腳下一頓,倒退著往回走:“孫叔,是誰啊?”

孫向東撓了撓頭,看起來也有些摸不著頭腦:“一個女的,好幾次了,我說你沒在,晚點會回來,她隔一會兒就打來隔一會兒就打來,你也知道的,咱這是大家一起用的電話,她老是這樣,那不是耽誤其他人的事兒嗎?我就跟她說,瀟瀟回來後,我讓她給你回電話,然後我問她是誰她也不說。”

李瀟瀟聽完,已經心裡有數了,乾脆走進了傳達室,朝孫向東說:“那我在這兒等一下吧,估計待會兒還會打過來。”

孫向東連忙點點頭,又說:“我就是這麼打算你,你讓她下回可彆這樣了,這是公用電話,她老這樣,其他人要打進來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