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煙倒沒再點麵,點了份肉卷和炸西藍花,驚異於小孩的食量。
但轉念一想,他幼時其實也吃這麼多,隻是年紀越大,吃得越少,像根逐漸枯滅的蠟燭,火苗漸弱。
兩份
() 餐食吃儘。
小孩爬下凳子,朝顏煙鞠一躬,從兜裡拿出本子鉛筆,遞給顏煙。
“要我寫什麼?”顏煙接下。
小孩指指本上的印字。
顏煙細看,名字和聯係方式。
顏煙提筆,沒寫聯係方式,隻寫了個Yan在名字一欄,再遞回。
小孩看了,明顯一愣,不解,但沒再遞回,朝他揮揮手,從後門跑出去。
“小哥,你很謹慎嘛。”孟毅說。
“還好。”
“其實你不用怕,那小孩是對麵居民樓的,她爸媽在外打工時沒了,就一個癡呆爺爺,經常有上頓沒下頓,過來要飯,我們都習慣了。”孟毅解釋。
無端,顏煙想到祝焉。
祝焉離開時,也是這般大,他雲端裡存有與祝焉的合照,照片裡他們長得很像,都像是祝友清......
喧鬨聲入耳,第一波客人進門。
顏煙收回思緒,“這裡營業到幾點?”
“早上六點。”
顏煙放下心。
等夜店關門,他再回西島,屆時宇億夢肯定已離開。
如果宇億夢在微信上問他......
算了,顏煙想,隻是文字或許也會露餡,他乾脆裝沒看見,他逃都逃了,不回消息也算不上什麼。
“小哥,你喝酒嗎?”
“不用。”
“等會兒有表演,你有興趣的話,可以去舞池那邊看看。”
“好。”
顏煙知道,對方讓他進來躲雨,不是做慈善,熱情的目的是為生意,他既然不喝酒,該要去舞池那邊“灑點錢”。
兜裡還剩幾百。
就當買個熱鬨和棲身處,畢竟住酒店,也得花這麼多。
客人漸多,孟毅忙著調酒,沒空與他閒聊。
顏煙坐著發愣,等到DJ熱情地開場,起身往舞池裡走。
舞池裡人不多,這裡隻是家小夜店,來的客人也不像二世祖,而是些獨特的小年輕。
開場第一首歌打完,表演者正式上台,手拿話筒,粉色長卷發,緊身紗裙,身材高挑,凹凸有致。
一首爵士英文歌,開口卻是男嗓。
是變裝皇後。
怪不得剛才有人進門,問他是不是新來的皇後,而非舞者。
周圍無人蹦跳,隻是隨音樂輕晃,很愜意。
顏煙難得感到閒適,聽歌,觀察周圍,看到底什麼時候才“灑錢”。
終於,約摸十首歌後,中場休息。
另一變裝皇後上場,拿著帽子,繞行一圈,客人有的掃帽簷的二維碼,有的投錢。
來到顏煙麵前時,他將錢儘數投入,表演者停住腳步,抬頭,眼神驚異地看他。
太多了?
顏煙不明,還沒來得及問,就被皇後抓住胳膊,往台上拉。
“大家大聲歡呼!這是我們今晚的國王.
.....”
話未說完,一股力攔腰阻斷,將顏煙向後拉,從皇後手裡搶回,跌回舞池中。
熟悉的柑橘香。
心跳漏掉半拍,耳邊是段司宇的聲音。
“顏煙——!”咬牙切齒,火氣似在頂峰,聲音發悶。
無數視線彙集。顏煙雖然心虛,但更怕彆人認出,所以先回頭,檢查段司宇的口罩。
還好,遮得嚴實。
顏煙稍放下心,率先低頭往外走,離開人群彙聚處。
身後腳步聲緊跟,顏煙嗓子發乾,一路保持沉默,因為不知道要怎麼解釋。
時間已晚,淩晨將至,因為在城區,星稀月亮迷蒙。
“你沒有一句解釋?”走出夜店,段司宇的火氣不見少。
顏煙抬眸,隻能胡謅,“我以為證件丟了,所以回來找。”
“你白天去的是醫院,晚上找證件,卻在夜店裡找?”段司宇輕易戳穿。
顏煙不答,反問,“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我回家找不到人,消息不回,電話不通,我當然會找人查監控,”段司宇仍咬牙切齒,“所以你證件已經找著了?”
“後來找著了,在我衣服口袋裡。”顏煙理直氣壯,避重就輕。
但他的表演太拙劣,邏輯也不通,段司宇雖沉默無言,但卻是被氣的,而非被說服。
深呼吸幾次,段司宇拽著顏煙,往路邊停著的車走。
車窗貼有隱私膜,等車門打開,顏煙才看見後座的宇億夢和隨晏。
“好久不見。”宇億夢側頭,視線平淡。
顏煙一頓,“好久不見。”
好在段司宇開車,而他坐副駕駛,表情能隱在夜色中。
“神,你怎麼忽然去鷺城區?我下午不是把你送回家了嗎?”隨晏不解地問。
顏煙儘量平複語氣,“我以為證件丟了,折回醫院尋找,正好雨下大,我沒帶傘,就找了個店避雨,抱歉。”
“......哦哦,證件確實重要,丟了可不行。”
整個車裡,估計隻有隨晏會信這拙劣的謊,因為說到最後,顏煙自己都聽不下去。
車載導航顯示目的地在機場。
一個多小時,車裡保持沉默,平時一向話多的隨晏,也不敢說話。
到機場,顏煙跟著下車,儘量保持平靜,站在最後,送宇億夢進去。
快到頭等艙的專屬通道,宇億夢倏地轉身,視線又一次掃過來。
顏煙提起氣,萬分緊繃,手心緊張到汗濕。
“下次見。”宇億夢的視線略過前麵兩人,直接與他對視,道彆。
顏煙立刻答,“再見。”
他說完,宇億夢卻沒離開,仍在與他對視,而後視線急速向下,像將他從頭到腳掃一遍,不到一秒,又再抬高,重新凝視他的眼眸。
顏煙下意識想後退,但好在他忍住了,沒動。
“下次
見,顏煙。”宇億夢又一次道彆。
“再見。”
這次,宇億夢終於轉身,進了專屬通道。
背影漸遠,徹底消失時,顏煙鬆了口氣,緊繃的弦終於放鬆。
宇億夢雖安全送離,但段司宇卻未消氣,等車行至車庫,顏煙還未動,車門已先被鎖住。
顏煙垂眸沉默,已然做足準備,等著段司宇大爆發。
可良久,耳畔隻有寂靜。
顏煙側眸一瞄,想偷看對方的臉色。
然而,段司宇並未生氣,隻是臉色蒼白,眉眼憔悴滿是疲態。
隻那麼一眼。
顏煙就忘記呼吸,心口抽搐著發疼,像被鞭繩栓緊,勒出一道道血痕。
段司宇不愛睡覺,常年精神飽滿,脾氣大愛生氣,充滿生機是常態。
他習以為常。
可他卻忘了,段司宇現在白天要工作,接連十幾個小時的錄製,儘做苦力,還要受氣。
而今晚回到家,找不到他,又打不通電話,一定是立刻出門尋找,而在找到他後,又駕車兩三個小時。
段司宇精力再充沛,也還是個人,是會累,會疲勞的。
而他隻顧著自己,因為怕見宇億夢,所以不計後果地逃。
“對不起。”顏煙認真道歉,“我今天不該這樣做。”
段司宇視線一斜,“隻要你告訴我真實原因,我就開門,放你下車。”
“我怕見宇億夢。”
“為什麼?”
“我怕被她看穿。”
“看穿什麼?”
看穿他頹靡的自卑。
看穿他快死了。
看穿他......
從未停止過愛段司宇。
卻一直用拙劣的表演逃避,裝作不懂,自我欺騙。
“我不想說。”顏煙直白拒絕。
餘光中,段司宇深吸氣,似被他拒絕的態度,激怒到極點。
顏煙不敢看,將頭撇到一邊,對向窗外。
但段司宇仍未發火,隻是搖頭輕嗤,似再也不想跟他周旋。
“顏煙,我知道你怕什麼。你怕被她看穿,你那時說的‘我不愛你’全是謊言。你還怕被她看穿......”
顏煙一顫,下意識抬眸,望向車窗上的倒影,對上段司宇的眼睛。
“你現在依舊愛我。”
陳述句,客觀事實,篤定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