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就比以前有自信了,再有紀霜雨坐鎮,金雀隻覺得信心百倍。
於是,大家幾方聯絡了一下,敲定好時間,一個月後,紀霜雨決定率春雷劇社與含熹班,一同赴滬上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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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學士胡同。
這就是紀霜雨買的新家所在了,因為曾經住過一位養茶花的富商而得名。
趕著去滬上之前,紀霜雨在這裡盯盯裝修,他這不剛拿了高薪,可以買好些的裝修材料。此時天色已晚,工人收完今天的尾就行了。
書妄言和周斯音也在,原是紀霜雨和現鄰居兼新朋友書妄言聊天時,提了一下自己買了新房子,書妄言打聽在哪裡,然後就非要來參觀。
周斯音當時也在,不就一起來了。
書妄言背著手站在院子裡:“哈哈哈,這裡真的很不錯,而且隔壁胡同就有京城四大凶宅之一!”
周斯音:“……”
紀霜雨差點沒笑出聲來,難怪周斯音當時臉色那麼一言難儘。怎麼,隔了一條街也不開心?
“哈哈哈哈,又是什麼凶宅?”紀霜雨問道。
他都住過小鼓胡同了,還能怕什麼一條胡同之外的凶宅。
京城可多地方都有這樣的傳聞了,而且能成為四大凶宅的,首先人家得大,這裡地段好,隔壁胡同那個凶宅再往前可是郡王府。
書妄言當時就繪聲繪色那裡以前鬨過狐仙的傳聞,當然了,現在已經搬進去了高官,人家鎮得住。院子裡做工的匠人聽了,直把書妄言當成說書先生,搭起茬來,雙方倒也聊得火熱。
周斯音閉上眼,放空自己。
不是怕,是懶得理他們……
“周寶鐸,你來看看這裡!”紀霜雨看書妄言還在講故事,拉了一把周斯音,帶他進了其中一間屋子,打開燈,“這裡就是你以後住的地方啦!”
周斯音:“!!!”
周斯音被嚇到了,驚駭地看著紀霜雨。
“你乾什麼這個表情?”紀霜雨也挺莫名其妙的,“這裡是我預備的客房,以後要是有客人來,就住在這裡。”
周斯音臉色這才緩和下來,不知怎的自己反應那麼大,“我是驚嚇,我怎住這麼小的地方……”
“有地方給你就不錯啦。”紀霜雨也隻當他開玩笑,正想著出去,整個院子的燈忽而一下全滅了,天黑得本就早,這窗子又還沒換成玻璃的,這下可是一片黑暗了。
周斯音乍然陷入黑暗,心猛地一跳,整個人都僵硬了。
他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靠住牆,把暖瓶給踢倒了。
外頭大約聽見動靜,響起問話聲:“東家,你沒事吧?是我這裡,不小心把線弄斷了。”
說罷腳步聲就往這裡來,還有燭火光亮。
周斯音不知自己現在臉上什麼表情,想要控製一下,但此時紀霜雨已經揚聲道:“沒什麼,是我不小心踢了下暖瓶,你先接線吧。”
工匠便停住了,隨後轉身應道:“好嘞。”
腳步聲再遠去了。
紀霜雨在黑暗中握住了周斯音的手腕,安慰一般地拍了拍。
周斯音也就鬆弛了下來……
精神放鬆後,便感覺到了紀霜雨手指的涼意,雖在黑暗中,但他眼前即刻便能浮起那幾根手指的模樣。是涼的,卻也是軟的。
雖然紀霜雨把他嚇暈過,亦十分促狹,但不經意間,能察覺到他隱秘溫柔的關照。
周斯音不自覺扯了扯領口,撇開頭有些難堪地道:“我並非,連停電也畏懼……”
“放心吧,隻有我知道你這個小秘密。”紀霜雨接上話,語帶安慰之意,笑了笑。
眼睛適應黑暗後,他能看到周斯音的身形輪廓,可是在說完這句話後,他心中忽而湧起莫大的孤獨與失落。
片刻,紀霜雨才喃喃道:“其實你挺好了,至少有我知道你的秘密……”
而自己呢,來自平行宇宙的自己,每天忙碌在工作中,在京城最熱鬨的戲園,把自己的作品展示給每個觀眾看――卻無法向任何一個人透露自己的真實故事。
他在大家眼中是“紀霜雨”,但沒有人知道,他也不是那個“紀霜雨”。
即便這是平行世界的他,他對這裡的親人也有親近之意,可是,他們終究有著不一樣的經曆,人格並非完全相同。
周斯音聽罷,瞳孔縮了縮,他也看不到紀霜雨的表情,但紀霜雨聲音中透著一些可憐的意味。
心情好像被卷入了漩渦,幾度浮沉。
半晌,黑暗中,周斯音不受控製般地開口:“其實,我也知道你的秘密。”
紀霜雨尚未回神,偏頭道:“我的秘密?”
周斯音反手回抓著紀霜雨的手腕,篤定地道:“你不是原來的紀霜雨,對不對。”
紀霜雨的呼吸都屏住了!
他震驚地看著周斯音,卻沒有反駁……
不是驚訝過度,而未能作出反應。
而是,他一直向人隱瞞自己的真實來曆,但內心深處,他何嘗不希望有人看透自己的秘密。至少那樣,不會有這樣的空洞、失落了。
這是他無意識的期盼,而周斯音果真說了出來。
他看出來了,我並非原來的紀霜雨。
紀霜雨隻覺得心臟狂跳,心魂都在一瞬貼近,原來真的有人看出他的來曆。
紀霜雨很難再去掩飾自己,他壓抑地輕聲問道:“為什麼這樣說呢?”
周斯音將自己觀察到的一切疑點說了出來,從紀霜雨對家中的不熟悉,到對海外的了解,縱然演戲也掩飾不住的細節……
有些的確連紀霜雨本人也沒注意到。
雖然平時因為弱點受製於紀霜雨,但周斯音以少年之身奪回昆侖書局,又豈是好糊弄的。
周斯音傾近了身體:“雖然竭力隱瞞,但是,你,紀鶴年……”
這一次,紀霜雨聽到這名字被念出來,心尖好似翻滾著潮水,比之初次聽到心境更為複雜。
周斯音低聲道:“你是紀鶴年,卻絕不是原來的紀霜雨。天下誰人不識君?天下誰人能識君!”
京城誰人不認識紀霜雨,可是,誰又知道他究竟是誰?
周斯音為他擬字,正是覺察到這一點,要將他區彆開。
在紀霜雨發顫的呼吸聲中,周斯音肯定地道:“你,是一個附身在紀霜雨身上的胡門,胡門借他人供奉修行,獲取凡人的信仰――對戲劇的喜愛,原來也能成為信仰。現在,你也的確已擁有戲迷組織了。”
胡門即華北地區常供奉的動物仙家,胡同狐,狐狸貌美而機敏。觀其發色,還極可能是稀少的白白化之狐,鑒於此時大家還隻在極地紀錄片中見過北極狐。起初發色為白,許是尚未融合好。
紀霜雨:“……………”
他滿心澎湃感動僵在了臉上。
此即,光明大放,線路已經被接上了。
“?”周斯音借光看清楚了紀霜雨一言難儘的表情,不像是演出來的。
雖然是頭腦發熱,脫口而出,但在多日相處中,他已算是了解紀霜雨,也確定,即便紀霜雨並非人族,也不會害自己。
雖然看樣子有些偏差,但周斯音已做過多種推斷,他冷靜地在腦海中迅速搜索,自我糾正:“不對?我知道了,那隻能是走無常了!
“相傳地府人手短缺,會調遣活人幫忙,是為‘走無常’。他們魂出體外勾魂,甚至要至海外,將客死異國的魂魄帶回來,《洞靈小誌》上曾有記載,一從未去過柏林之人,卻講述離魂後在柏林勾魂之事,異國風情宛然如見。
“因此,你手指易發涼,陰氣較重,雖然未出過京城,卻知道那麼多,包括西洋之事。但是,你又不想被人知道你生無常的身份,在外人麵前,便總是裝作不信世上有鬼神的樣子。”
紀霜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