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現在眼前的是個約摸十四五歲的少年。
少年膚色蒼白,淺灰色的眸中閃爍著毫不掩飾的驚懼,柔軟的睫毛輕輕震顫著,在臉頰上投落一排密密的陰影。
他似乎也是剛從彆的地方跑來這裡,正不停地小口喘息著,身上的西裝馬甲被不知名的東西弄臟,令他看上去格外狼狽。
這孩子秦非認識,正是不久前才見過的那個24號聖嬰。
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秦非不解地眨眨眼睛。
24號是個NPC,這一點不僅秦非,許多其他玩家也都看出來了。
在表示世界的教堂和休息區中,24號的神態、穿著和表現明顯和玩家們不太一樣。不僅是24號,還有23號的黑發女人,以及7號的那個金發男。都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是NPC來。
他們和秦非在守陰村副本中遇見過的徐陽舒最開始時一樣,頭頂都沒有顯示好感度。可此時,24號的頭頂卻明晃晃頂著一行係統提示。
【聖嬰之一:好感度5%(蘭姆不討厭你,但他對陌生人一向十分膽怯)】秦非還是頭一回見到有NPC和他一句話都沒說過,基礎好感度就有5%的。
蘭姆站在這座血肉教堂中,垂在身側的雙手握緊又放開,整個人不住地顫抖著,顯然已是恐懼到了極致。
秦非剛才跑進來時,順手便甩上了身後的門。可現在,他的背後已經傳來了陣陣沉重的撞擊聲,以及斧頭劈砍的聲音。
那扇木質的窄門雖不算薄,但也絕不可能抵擋得了0號和2號的攻擊。
秦非環視整個空間。能夠藏人的,也就隻有布告台西南角的那個告解廳了。
說來也是奇怪,整個裡世界的教堂都已麵目全非了,可那告解廳卻依舊和秦非在表世界見到過的一般無二。
棕紅色的漆木高櫃靜靜佇立在角落,深色的絨布將裡麵的光景遮擋得嚴嚴實實。雖然這個小木櫃子肯定也和身後那扇門一樣,擋不住0號和2號幾下進攻。
但,能躲一時是一時。
秦非瞥了一眼不遠處的24號。
要想離開裡世界,就必須要有聖嬰犧牲秦非剛才雖然打上了2號的主意,但0號囚徒對2號似乎並不感興趣。
那,這個24號呢?假如將他放在這裡不管,
而他自己躲起來的話,0號看到24號,又是否會……
這樣的念頭隻在秦非腦海中閃現了一瞬,即刻便被他否決了。
在昏暗的教堂中,24號頭頂那自帶熒光的5%好感度條看起來異常醒目。
一個可攻略的NPC。能夠帶來的隱藏價值。或許遠比一個一次性消耗品要大得多。
青年如離弦的箭矢般彈射而出。
在身後小門被撞破之前,他已動作極其迅捷利落地一把將24號扛在了肩上。一手拽開告解廳的門,兩人的身影轉瞬消失其中。
“砰!”
木門化作一塊塊碎屑,2號與0號相互推操著衝進了教堂裡。而教堂中早已空無一人。
好奇怪。
外麵好像沒有聲音了。
告解廳內,秦非與24號擠坐在一張小凳子上,側耳聽著外麵的動靜。自從一聲“砰”的巨響之後,告解廳外便再也沒有其他聲音傳來。那聲響分明是2號和0號破門而入的聲音,然而卻沒有了後續。
狹小的告解廳將秦非與蘭姆隔絕在黑暗當中。
身旁,少年還在不停喘著氣,但他清楚二人如今的處境,雙手交疊捂住口鼻,生怕自己呼吸的聲音太大引起外麵東西的注意
秦非安撫地抬手揉了揉他的發頂。
“彆怕。”他無聲地叮囑道。
在秦非身體情況沒有變壞之前,他待在公安局裡的那幾年,三不五時便會接觸到一些問題青少年。
作為心理學研究人員,秦非最常接觸到的,便是那些從自殺現場救回來的小孩子。他時常和他們聊天。
出於這種長久以來養成的職業習慣,秦非在麵對孩子時,總會下意識地將自己放到一個保護者的角色上去。
——當然,即便如此,也並不妨礙秦非在進告解廳之前,產生過要把24號丟出去喂0號的邪惡念頭。
不過,嗯。
反正他不也沒丟嗎。俗話說得好,論跡不論心,秦非半點都沒有為此產生心理負擔。
24號被秦非這突如其來的溫情舉動嚇得一顫。他好像很害怕旁人的接觸,
哪怕是重度社恐,也很少有人會對其他人的觸碰產生這麼大的反應。秦非若有所思地望了24號一眼
。
當24號發現秦非隻是摸了摸他的頭發,便將手收回去後,他似乎逐漸平靜了下來。他拋給秦非一個小心翼翼的眼神,頭頂的好感度也隨即上升到了12。秦非:?這麼輕率就對彆人產生好感嗎?
原因在哪裡?邏輯又在哪裡?
告解廳外依舊安靜。空氣中醞釀著沉悶的死氣,令人的心跳頻率不由自主的失衡,總覺得要有什麼糟糕的事情發生。
莫非是那兩人出了什麼狀況?
秦非將手探向前方的布簾,指尖勾動,掀起一道幾乎看不見的縫隙。
外麵漆黑一片。
秦非驀地皺起眉頭。
隨即,一道係統提示在秦非耳畔炸響。
【請在告解廳中完成告解:進度0%】
什麼….
秦非心中湧起某種一股不太美妙的預感,轉而將手探向告解廳的門。“啪嗒”一聲落鎖聲響起。門已經推不開了。
秦非鑽進這個告解廳,最主要的目的其實是拖延時間。
2號玩家被他算計了一把,正在持續不斷的掉血。隻要2號血條見底。表裡世界翻轉,他就安全了
卻偏偏在這種要緊關頭觸發了任務。
從他們進入告解廳後,外麵教堂的動靜就消失了。大概直到任務完成之前,他和24號在這告誡廳中,暫時都不會受到來自0號和2號的威脅。
無心插柳。
隻是不知道,任務過程中,告解廳裡的時間流速與外界是不是同步的。若是二者時間同步,那才真的是一箭雙雕
總之,現在想再多也沒有用。完不成任務,他甚至可能都沒辦法離開這個木頭匣子。
秦非站起身,觀察起告解廳中的情況。
狹小的空間不足5平米,內部漆黑一片,隻有一把椅子放在正中間。二人麵前掛著一道綠色的布簾,將告解廳的內部分成兩半。
而那簾子背後——
秦非向布簾望去,卻在下個瞬間,瞳孔驟然一縮!黑暗中,有道佝僂的身影一閃而逝。
緊接著,一隻乾枯蒼老如樹皮的手緩緩從裡麵伸了出來。蘭姆險些叫出聲來,緊緊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那隻手掀開簾幕,向前,再向
前。在冰冷渾濁的空氣中,他輕輕的、小幅度的舞動著,像是想要抓住什麼一般。
"有人來了,我聽見了。"那是一道和手一樣蒼老的男聲,在木箱的一側輕輕囈語著。
“孩子,你在哪兒?”
那手急切地不斷抓握空氣。
秦非盯著那隻手。
會待在告解廳裡的.…
“神父?”
秦非試探著問道。
“哎!”
果然,那聲音立即便應道。
旋即那手又向前探了一些。
"握住我的手,握住它,我的孩子。""握住它,你的罪孽便將被洗淨。"秦非目光深沉,簾子背後是一片漆黑,全然看不清裡頭的光景。
裡麵藏著的會是一個boss嗎?它看起來似乎沒法離開那裡。
而假如自己握住它的手,又是否會將它從中釋放?見外麵久久沒有反應,那隻手的主人似乎焦躁了起來。"為什麼,你為什麼還不過來?我的孩子。"
"你不、相、信、神、父嗎?"
蒼老沙啞的聲音變得越來越危險,那隻手上的指甲肉眼可見地一點點變長,慢慢卷曲起來,抓扣在一旁的木壁上,發出刺耳的刮擦聲。
空氣中彌漫著冷冽的殺意。
所有的一切都昭示著一個答案:他們必須上前。
蘭姆在一旁憂心忡忡地望著秦非: "您……"
他似乎十分害羞,剛說了一個字。蒼白的臉就變得通紅,緊抿著唇不敢再說話。他偷偷瞄了秦非一眼,又收回眼神,而後小步向前方走去。
很明顯,他看出了秦非的遲疑,並準備以身試險。
24號過於仗義的舉動令秦非頗有一些意外。
他還以為按這孩子膽怯的性格,肯定會躲得離神父越遠越好。
狹小的告解廳中,蘭姆離神父的手越來越近。
少年將自己瘦弱纖細的手腕緩緩送上前。沒有血色的嘴唇已經被咬破,沁出血來。
而就在蘭姆快要碰到神父的手時,秦非卻忽然拉住了他的衣袖。青
年豎起食指,對蘭姆比了個噓聲的手勢。蘭姆一愣。
緊接著他便看見,麵前那人手腕一翻,下一刻,他的掌心中忽然憑空出現一根約有成人小臂粗的空心鋼管。
秦非將鋼管塞進神父手中。
蘭姆:?
可憐的老實孩子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秦非是想做什麼,灰色的瞳孔中顯現出迷茫。
這是什麼操作?
布簾背後,枯樹版遍布著褶皺的手抓住鋼管,輕輕揉搓了幾下。
或許是因為這粗細的確與人的手腕十分相近。又或許是被告解廳中的黑暗和那塊簾子遮擋了視線。
神父竟真的信了,那就是一個活人的手腕。
“哦,親愛的孩子。”神父似乎是被這奇異的手感給驚住了。“你可真是……”
他思索了半晌,終於找到一個合適的形容: “你可真是骨瘦如柴啊。”
秦非: ".…噗。"
秦非伸出空閒的另一隻手,將自己上翹的嘴角強行拉平。
彈幕瞬間飄過滿滿一整排問號。
"?????沒事吧,沒事吧,主播你沒事吧"“哈哈哈哈哈哈,主播是不是有神經病啊!!”
“救命哈哈哈哈哈!!要不我們眾籌送主播去看看腦子吧,這是人能乾出來的事嗎??”“我他媽真是服了,老子看了幾百遍聖嬰院了,頭一次見到這樣忽悠神父的。”“我算是知道主播為什麼會被投放到這個副本了,他的氣質真的好適合這裡我笑死……”
直播畫麵中,秦非應付完神父,迅速將鋼管抽回。
鋼管光滑的表層摩擦過神父的手掌,那奇異的觸感,似乎給了他非同一般的體驗。
“哦……”
簾幕內側發出一聲輕輕的喟歎,令秦非不由自主地冒出半身雞皮疙瘩來。
【請在告解廳中完成告解:進度50%】
係統提示音再度響起。
看來這個方向沒有錯。
任務很簡單,隻要順著神父的要求來,就可以將任務順利完成。
隻是……
這怎麼才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