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7 章 奔向(1 / 2)

雨天,高中的紀彌發著高燒踉踉蹌蹌,體力不支地摔在路邊上,衣服不免沾上了積水。

被抱起來塞進豪車後座,真皮座椅蹭上了水漬,紀彌若有所覺,一邊打寒顫,一邊難堪地縮起來。

這種反應似乎讓對方產生了誤解,那人頓了一會兒,繼而脫掉外套笨手笨腳地裹住自己。

當時紀彌病得糊塗,其實是車內特意開了暖氣,他卻覺得這件外套披上以後,似乎格外地溫暖,讓眼皮愈發沉重。

醒來以後,他伶仃地躺在醫院裡,護士表示有人結清了賬單,隨時可以出院。

至於對方是誰,紀彌隻打聽到寥寥信息。

年輕多金,看著傲氣,保鏢有濃重粵語口音,大概來自於香港。

這些描述沒有明顯的指向性,那人也沒有留下任何話語,和窗外放晴的天空一樣,雨停了就找不到水汽蹤跡。

他被當做碰瓷的人了嗎?紀彌想解釋清楚,可對方或許不在意。

都沒來得及說上話呢,外套也在這裡沒拿走,是不是有什麼急事,被自己耽擱了行程?

紀彌捏著那件西裝,失落地撇撇嘴。

注意到西裝內襯也有泥點,肯定是自己披著的時候弄臟了,他便疊起來帶回家,小心地清洗了一遍。

抱著對方會回來的期待,紀彌還在醫院留了座機電話。

然而一天天過去,沒有任何回音,用防塵袋套好的西裝卻被蛀蟲咬破。

“請問這件可以修補嗎?”紀彌捧著衣服,匆忙來到乾洗店。

走進去之前,他已經認真看過店鋪前的木板,上麵寫著:[修拉鏈補丁、大衣護理、可改尺寸]。

店裡有洗滌劑的味道,老板娘靠在櫃前,塗過亮色甲油的指尖摸過衣服,熟稔地搓了一下。

“哪裡破了?怎麼回事呀?”她問。

紀彌找到袖子上的小洞,愧疚道:“是這兩個,我放在衣櫃裡,好像被蟲咬過了。”

“這種麵料沒法補,用了綿羊毛和桑蠶絲,後麵貼上去的會很明顯。而且你是不是用水泡過了啊?”

被這麼一問,紀彌垂下眼睫,無措地點點頭。

老板娘安慰:“都已經縮了,勉強可以穿穿,這洞也不明顯。”

紀彌道:“這是彆人的衣服,我要賠給他……”

“哪個牌子啊?我這兒看不出來,你要不去大廈問問。”老板娘道。

紀彌眨眨眼:“為什麼沒有水洗標呢?”

老板娘回答:“高級成衣都會剪標吧,有錢人比較精貴,覺得脖子後麵膈著不舒服。”

自從家境敗落,紀彌沒有進過大廈,更彆說奢侈品的專櫃。

如果說水洗標是讓他驚訝,原來有人這麼講究,那麼走進櫃台的時候,就是局促感撲麵而來,光是裝潢就讓人感到遙不可及。

紀彌挑了個清閒的時間段,詢問銷售是否能看出牌子,大概是什麼價格。

他開口的時候,語氣有些怯,害怕銷售不耐煩。

不過,銷售細致解答:“好巧,這是我們今年的秋冬高定,你是要售後這件衣服嗎?但縮水以後可能沒辦法還原了。”

她沒有說價格,但紀彌心裡有數,應該是自己付不起的數字。

“是定做的話,請問能查到買這件衣服的客人有誰嗎?”他實在不熟悉這類消費,所以問得幼稚。

得到否定的答案之後,有一段時間,紀彌寫作業都蔫著腦袋,班主任差點以為他偷偷早戀又失戀。

“為什麼你這幾天會走神?”班主任找他談話。

紀彌說了來龍去脈,儘管沒摻雜個人情緒,但足以聽出很多東西。

不想被誤會成壞學生的難為情,青春期應該重點關注的自尊心,經濟條件方麵的落差感……

尤其他的家庭背景很複雜,性格內向安靜,那情況更棘手,班主任很難深入談話。

“對不起,讓您擔心了。”紀彌主動道,“我之後不會再開小差。”

班主任看著他瘦弱的身影:“你是班裡最不用我擔心的人,肯定會越來越好,所以你也彆多想。”

紀彌有些沮喪:“我沒有和他說過對不起,還弄臟了他的衣服和車子,連句謝謝也沒有講。”

“以後有機會,你當麵和他講。”班主任堅定地說。

紀彌微微歪過腦袋:“可我不知道他叫什麼?”

班主任回答:“人往高處走,現在找他好像隔了山隔了海,等你說的話有更多人聽見,大概就會變得很容易。”

她語重心長地說:“學習方麵我不多講,希望這件事不會扭曲你的金錢觀,也不要帶來沒必要的焦慮。”

紀彌保證:“我不會的,就是這兩天偶爾會想一下……”

“很多東西可以先忘掉。”班主任和善道,“現在完不成的事情推到以後再說,說不定就很輕鬆。”

紀彌心思細膩,讓人生怕多說多錯,這次談話點到即止,還沒分析競賽試卷聊得多。

好在紀彌很快恢複了往日狀態,甚至比以前更專心,按部就班地上下學,幾次競賽成績發揮得很好。

要說有哪裡不一樣,可能是他路過大廈,偶爾會駐足片刻,再腳步輕快地跑開。

那時候香港離得很遠,機票看上去好貴,即便是本地的大廈也遙不可及,自己沒什麼踏進去的機會。

可紀彌沒有忘記過,自己曾與另一個世界擦肩而過,那裡溫暖、光鮮又有安全感。

於是他從不懈怠地去靠近,一次又一次,一步又一步。

在人格塑造的關鍵期,有些經曆看似微小,卻可能造成長久的作用,紀彌無可否認,自己被這件事影響了。

像是被埋下種子,緩慢地發芽,盤根錯節地蔓延在心底成為脈絡。

大學裡看著那一張張舉報紙條,他甚至會想,自己還被裹在西裝裡就好了,那時仿佛能與厄運隔絕。

這種念頭一

閃而過,他轉而直麵紙條,沒關係,被討厭又怎樣?自己不能被絆住。

他走過那麼漫長的路,已經隻懂得向前。

他想見那個人,不止說謝謝和對不起,還要說今天自己買單,衣服也會是同樣的厚實。

還以為自己需要再等很久,等到命運終於眷顧。

那個人怎麼在身邊呢?

扯回思緒,紀彌問:“賀景延離開上海,從醫院去了鴻擬,是不是放完假的第一天?”

“對啊對啊,公司報到嘛,那天是工作日。”賀競南附和。

說完,他好奇:“所以我哥跟你說過?”

紀彌道:“沒,他沒提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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