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樣的不適?”李令月問。
“很難形容,好像……好像……”
霍光沉吟許久,道:“好像婦孺深夜走在荒野被惡犬尾隨。”
“可是因為他長相猙獰?”
“軍中不乏麵容醜陋眼神凶惡之人,唯有他讓子孟感覺如此不適。”
霍光直言不諱:“四公主,子孟是否該讓兄長提防此人?”
“霍哥哥性格磊落,愛護下屬,就算你特意提醒他,他多半也不會放在心上。”
“這可如何是好……”
霍光越發擔憂。
李令月道:“霍哥哥磊落,不疑心下屬,我可以為他做這個惡人。”
“四公主,您……”
霍光感動涕零,內心也越發堅定相信四公主對兄長的愛非尋常之愛。
……
……
未央宮的每日課程結束後,李令月坐車去平陽侯府。
衛長公主昨日派人到宮中傳訊,請她今天拜訪平陽侯府,並叮囑務必帶上劉細君。
她有求於我?
李令月覺得事有蹊蹺。
……
馬車抵達平陽侯府,曹襄不在,衛長公主親自接待李令月。
她已有孕在身,身體難免有些笨重,拉著妹妹打趣道:“父皇常說四妹聰慧,民間更是傳聞四公主乃天神轉世,有未卜先知之能,你可知阿姐此次請四妹所為何事?”
“長姐,你怎麼也和彆人一樣笑話姣兒~”
“不是取笑。”
衛長公主溫柔地看著四妹:“阿姐是真心覺得姣兒和尋常女子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
“阿姐說不上來,隻覺得姣兒若是男兒身,必定比太子更加優秀。”
說話間,奴婢端上各式果品糕點,還有一疊敬武紙。
“這是——”
李令月詫異。
衛長公主:“阿姐有個不情之請,想請細君堂妹為阿姐謄抄幾部經典。”
“長姐有想要的經典,交代平陽侯府的門客謄抄便是,為何舍近求遠找細君姐姐?”
李令月不解。
“因為……”
衛長公主輕咬朱唇:“阿姐要細君堂妹幫忙謄抄的是為霍表哥準備的祈福之物。”
“這……”
李令月驚訝。
她知道霍去病是全長安少女的夢中情郎,沒想到連衛長也——
或者說,衛長即便懷上了曹襄的孩子,心裡依然念著霍去病。
“那讖言太可怕,阿姐無法不介意。”
衛長公主也知道自己身為曹襄妻子卻掛念其他男人的行為非常可恥,努力為自己開脫:“霍表哥是我大漢的肱骨棟梁,不容有失。可惜阿姐懷有身孕,夫君不許我勞累,否則——”
“姣兒明白。”
隨後,衛長公主將她認為的供奉給神靈後可以給霍去病祈福延壽的經典名冊交給李令月,並對上官婉兒行禮:“勞煩了。”
“長姐——”
“衛長公主——”
上官婉兒回禮。
衛長公主道:“此番我等若能成功為霍表哥延壽,姣兒將來有任何需要長姐幫忙的地方,阿姐必定義不容辭。”
“為霍哥哥延壽祈福本就是姣兒份內該做的事。”
與衛長公主交接完謄抄經典為霍去病祈福延壽的大事,李令月提起蹄氏觀:“那讖言來自蹄氏觀,或許蹄氏觀有破解之法。”
“阿姐已經派人去過蹄氏觀,供奉禮物無數,得到的回複卻是……”
衛長公主一聲長歎。
“神君不願?”
“神君說這是天命,誰都不可以逆轉。”
衛長公主露出憂鬱苦悶神色。
李令月:“姣兒並不如此認為,父皇登基至今,天災連綿不絕,常有儒生誹謗,說這些災難是天命對父皇的懲罰。但父皇最終不僅將這些所謂的天命懲罰全部擔了下來,還七次出兵匈奴、經營四夷、鑿通西域,開創大漢立國至今未有盛世。由此可見,此番讖言天命若能逆轉,必能否極泰來,成就亙古未有之治世。”
“姣兒,你說話的口氣越來越像父皇了。”
衛長公主憧憬地看著李令月。
李令月淡淡一笑。
之後,她們又在室內做了一些遊戲,直到傍晚時分才回宮。
臨走時,李令月建議衛長公主派人長住蹄氏觀周圍,每日為霍去病焚香禱告,還主動讓負責自己的出行安全的校尉雷被分出一隊人馬,保護住蹄氏觀周圍每日為霍去病禱告的衛長公主使者。
“姣兒,你……你……”
衛長公主感動得聲音發抖:“霍表哥若能度過此劫,姣兒你當居首功。”
“霍哥哥是大漢的棟梁之臣,哪怕隻是為了父皇的萬裡江山,我們也要全力護他周全。”
隨後,李令月上車。
雷被翻身上馬,帶領隊伍護送公主回宮。
快到宮門時,李令月突然停住隊伍,撩開車簾,對雷被道:“我記得你的軍營靠近李敢的營帳?”
“確有此事。”
“告訴下麵的兄弟,平日若無事可找李敢軍帳之人吃酒聊天,由此產生的錢財開銷,本公主負責。”
“喏!”
雷被領命。
他不知道四公主突然下這道命令究竟所圖為何,但他相信四公主,也願意效忠四公主。
“另外,李敢身邊有個叫時安的臉上有刀疤的,子孟哥哥說他的眼神讓人不適,你讓你的人多多關注,有任何異常都要及時報告。”
“喏。”
“還有——派去蹄氏觀保護衛長公主的使者的軍士,務必挑選精明謹慎之人。事情結束以後,本公主論功行賞。”
“喏!”
雷被的眼神充滿鬥誌。
軍人的直覺讓他確信四公主正對他委以重任。
……
……
衛長公主請劉細君幫忙謄抄的大半是自周朝流傳至今的祈禱祝詞文章,上官婉兒在皇家書庫找齊這些內容,抱在懷中,準備回去。
途中,她遇上了劉據。
“太子殿下。”
上官婉兒不想和劉據糾纏,禮貌退到一邊。
卻是劉據見劉細君懷抱多卷竹簡,其中不少竹簡表麵裹著絲綢,打趣道:“細君姐姐帶這麼多竹簡回去,莫非要學儒生寫文章?”
“衛長公主有孕,四公主命我為衛長公主謄抄祈禱文章。”
“哦?”
劉據繞劉細君打轉,冷不防指著一卷竹簡道:“你懂金石文?”
“粗略識得。”
上官婉兒不卑不亢。
即便隻覺醒部分記憶,她依然是當之無愧的第一才女,金石文晦澀,對她而言卻非難事。
“四公主身邊竟有這等人才……”
劉據身旁的儒生們露出微妙神情。
要知道,金石文源於周代金文,秦一統天下後被篆體取代,經過秦末亂世,如今隻有少數大儒能夠讀寫看懂。
劉細君小小年紀還是一介女流竟識得金石文,可見四公主得到的偏愛非比尋常。
劉據沒有儒生那麼多心思,看上官婉兒又漂亮又厲害,忍不住想占為己有:“你能為我做事嗎?”
“細君是有罪之人,不敢高攀太子。”
上官婉兒婉拒。
太子身邊的儒生們也捏一把汗。
雖然血緣已經很淡,但劉細君畢竟是太子的堂親,又文采、樣貌無不出眾,若她跟在太子身邊,待太子過了十五歲,他們間必定會傳出不利太子的謠言。
所幸劉據此時對劉細君不過孩童興致,被上官婉兒婉拒後也沒怎麼放心上,嘀咕幾句就走了。
上官婉兒捧著竹簡回到李令月處,將中途被太子攔路的事情隱藏不提,卻被李令月看出端倪——
“婉兒,我聽說太子為難你,可有此事?”
“婉兒今日確實在書庫遇見了太子,但太子沒有為難婉兒,他隻是好奇婉兒能讀懂金石文。”
“你是怎麼回答?”
“婉兒回答,粗略識得。”
“他和他身邊的儒生們是什麼反應?”
“太子想讓婉兒為他做事,被婉兒拒絕後,儒生們如釋重負。”
“果然……”
李令月皺眉。
劉據之所以最終被劉徹厭棄,能力平庸隻是一部分,真正要命的是他身邊聚滿了反對劉徹政策的儒生們。
可惜她的首要任務是解決巫者宛若和“長陵神君”,保住霍去病,劉據和他的儒生們的事情隻能暫時放下。
好在劉據還未成年,即便有儒生們出主意,以他們那點紙上談兵的本事也無法翻起風波。,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