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族長大人。”戎驍低垂著眼,一臉冷靜的道,剛剛的隱怒仿佛沒有出現在他眼底,片刻的時間,他又恢複到了麵無表情的狀態。
“時間過得真快啊,真難想象,你的阿父已經過逝十年了。”戎術對於戎驍的態度混不在意,仿佛陷入了自己的回憶裡,自顧自的感懷道。
一句話,卻讓一眾族老麵露懷念,他們都回憶起了那個強大的前任族長,被寄予厚望的部族之光,戎術似乎在有意的喚起旁人的記憶,卻聽他不緊不慢的繼續道:“你的阿父,是族中天賦最好的孩子,他甚至直接越過了小試煉,自行完成了化形,在十歲稚齡進入了大試煉,直接成為了二階魂勇者,變成了我們所有人隻能仰望的存在,在他去世前,已經是四階巔峰,馬上便要成為五階強者,可惜,他凋零在了最後一次試煉中。”
戎術似乎在回憶,但卻話鋒如刀,每說一句,都讓戎驍的麵頰白上一分,父親煊赫的過往,無不在提醒著此刻的戎驍,相較於他的父親,他究竟有多麼的庸碌平凡。
戎驍低垂下眼眸,隻覺得如芒在背,看向他的不僅僅有戎術隱含惡意的目光,還有一眾族老或可惜或追憶的視線,這些形-形色-色-目光,讓戎驍平添了無數的壓力。
戎術將一切看在眼裡,他嘴角勾起一絲笑,笑意卻不達眼底,戎驍低垂著頭顱的模樣跟記憶中的那道陰影重合了,雖然後者從不會低頭,但他僅存的血脈缺無法繼續這榮光。
欣賞夠了這畫麵,戎術的心緒越發好了起來,就聽他用更為溫和的聲音道:“前些日子,戎克總是向我抱怨不允你進入試煉場,曆次小試煉總是從中作梗,你可知道我的苦心?要知道,你的阿父便是自小另辟蹊徑得以逐級攀升,達到那樣的成就的,作為他唯一的孩子,我又怎麼能不寄予厚望,可惜了,十年的時間,你依舊未能自行完成化形,我不禁在想,可是我太過著緊,用錯了方法,”戎術說的飽含悔愧,仿佛這真的是心中所想一般:“如今,蹉跎到現在,隔年便是你進入小試煉最後的機會,我想也的確不能再等了,阿驍,你可願再嘗試一下你阿父的進階之法?”
戎驍猛的抬眼看向高坐在上首的男人,後者似乎根本無懼他的目光,麵色不變的道:“這一次大試煉,你可願一試?循著你阿父的腳步奮力一搏以求升階?”
他話音落下,屋內便是一陣大嘩,立刻便有人道:“不可,戎驍連化形都做不到,如何能進入到大試煉場,太過凶險了。”這人話中隱含關懷,但也滿是對戎驍的不信賴。
不等戎驍出言,又有人道:“升階本就凶險萬分,諸位誰不是從那試煉中掙出的,若是半分凶險都不肯冒,又如何能強人一步,拔卓而出,他阿父可是戎烈,我族之光,族人表率,身為他的兒子,如何能怯戰!”
一番話說出來,最開始反對的人不由也跟著猶豫起來,他們都經曆過戎烈引領的時代,那超凡的卓越,讓他們至今無法忘卻,一時間,對於戎驍的那份看重重新冒了出來,戎烈之子,不該如此平庸!”
就在情勢開始慢慢偏轉的時候,戎術壓上了最後一根稻草,就見仿佛思考了許久,斟酌的道:“今年,進入大試煉的犬裔將是曆年最多,我會讓高等階的犬裔護你安全歸來,如何?當然,若是這次不成,我自然不會再攔著你,隔年旱季年讓你小試,按部就班的進階,如何?”
這下,屋內再也無人出言反對,所有族老看相戎驍都是滿滿的期許與鼓勵,仿佛,這件事在此刻已然被定下來了。
戎驍抬起頭,定定的看向高台上的男人,後者麵上戴著溫厚的麵具,但戎驍不會錯過他眼底的冷意,仿佛做好了牢籠的獵人,隻等著獵物自投羅網。
戎驍閉了閉眼,心下一片冰冷,他深知,他逃不出那近在眼前的囚籠,因為,就是阿叔此刻在此地,恐怕,也不會出言反對,他們經曆過戎烈的崛起,身為他的兒子,他生來便應對得起他們同樣的期許!
“我知道了。”戎驍最後道,他的話音剛落,就見那門簾猛的被人打開,一名白羽毫不客氣的直接進到屋裡,卻是那缺席了剛剛裁決的白熠!
他似乎來的很急,衣襟都不若平日那般規整,進到屋內,他不看旁人,隻盯著屋中的戎術道:“我剛剛聽到消息,剛剛的判決是怎麼回事?”
不等他把話說完,卻見戎術以指抵蠢做了個收聲的動作,隨後,衝著一眾族老笑道:“阿熠衝我發脾氣哩,還是讓我二人單獨呆一會兒吧。”一句話,便將白熠的質問變成了無理取鬨,族老們看了看挾怒而來的白熠,又看了看一臉無奈仿佛已經準備承受遷怒的戎術,都理解的笑了笑,準備離開屋子,將空間留給這兩人,戎驍也回身準備離去。
白熠沒有看旁人,卻是一眼便看到了戎驍,他不知戎驍為何在此地,但看他神情便覺得不對,也不理會笑的可惡的戎術,先一步衝戎驍道:“你先等等!”
他本是想留下戎驍問問剛剛究竟發生了何事,但出言卻帶著命令口吻,並不客氣,這讓後者更沒有一絲留戀,連一個眼神都沒有多給白熠,直接跟在族老的身後,走出了房間。
白熠話一出口才覺得一時情急有些太衝,但再要描補意境晚了,少年最終隻留給他一個決絕的背影。這讓他登時忘了自己的來意,轉開話頭問到:“你們剛剛跟戎驍說了些什麼?”
“不是什麼重要的事,過幾天你便知道了。”戎術不欲白熠插手壞了自己的計劃,含混的道,隨後又轉移話題道:“你過來又是為什麼?竟要為了一名老弱的犬裔當著一眾族老的麵質問我嗎?
白熠聞言,剛剛裹夾著的聲勢弱了下來,但還是道:“你評判不公,又如何說?那年老的犬裔沒了活命的吃食,今冬隻會餓死,那三名年輕犬裔,做錯事不受懲戒,如再做惡,又當如何?”
“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誰讓今冬糧食不足呢,”戎術攤開手,一副十分無奈的模樣。
“那還不是因為你擅自去買玉羽!”白熠咬著牙道,戎術漫不經心的態度更是激起了他心底的怒意。
“事已至此,說這些又有何用,多罵我兩句,便會有糧食變出來麼!”被白熠一口道破,戎術麵色絲毫未變,直直看向白熠森然道:“今冬的糧食,畜養區跟陋棚區的都不夠,那年富力強的族人沒了吃食,自然隻能自己想辦法。”
“那你也不能默許搶奪!”白熠怒聲道。
“他既沒去搶同區的犬裔,更沒去搶中心區的白羽,不過搶了個快要入土的陋棚區的老弱,這又有什麼打緊,每年死於冬季的老弱,兩隻手都數不過來吧,往年都不見你心疼,今年又何必多言,何況,今年給到他們的食物要格外少,怕是死去還要更多些,橫豎都是要死,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何區彆?”
漠然的將那老弱的結局釘死,戎術抬眼看向白熠,仿佛想起來什麼似的道:“說起來,今年分到白羽手中的糧食可是一分不少,你若是著實可憐那些老家夥,不如哄著那些白羽拿出自己的糧食,接濟他們一番如何?”
戎術仿佛漫不經心的發言,卻像是魔鬼的蠱惑,讓白熠悚然一驚,卻再也說不出話來,他十分清楚,若是戎術真的以他的名義讓白羽交出糧食接濟那些老弱,他恐怕會直接被一眾白羽拋棄,沒有站在己方的立場考量,他根本不配繼續呆在巫祝的位子上,白羽一以貫之的教育讓他不得不考慮這個幾乎會成真的可能、終於,白熠放棄了勸說。
戎術將一切儘收眼底,麵上的笑意更深了。
戎驍沒有聽到戎術屋帳中的對峙,他剛從屋內出來,便看到了等在屋外的戎克,想來,剛剛衝進屋內攜著盛怒而來的白熠,便是他想方設法搬去的“救兵”了,可惜,白熠終究晚到了一步,這件事已經沒有還轉的餘地了。
戎克顯然已經從戎爪的反應力獲悉了事情的最終結果,此刻見戎驍神情鬱鬱便也不欲再提此事,岔開話題道:“怎的在屋內呆了那麼久?那戎術有跟你說了什麼?”
戎驍看著他,緩緩的將戎術所說的話複述了一遍,卻見戎克最先聽的還有些擔心,待戎術保證加派人手護住戎驍安全時,便又有些猶豫。
戎驍看的分明,但這本就在自己的意料之中,如今重新收拾心緒,他眼中再無惶惑隻剩堅定,就聽他緩聲道:“我已經答應了族長大人的要求,這一次,我也會將它當成自己最後的機會。”
戎克聞言不由看向他,叔侄兩人對望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目中的清明,他們十分清楚,不論話說的多麼好聽,戎術都有辦法阻撓來年的小試,如果不抓住一切機會變強的話,他們的前路永遠隻能按照旁人定好的路線行走,再無踏向其他路徑的可能。
戎克見戎驍下定了決定不由倍感欣慰,他不由道:“雖說我參加試煉已經是許久前的事情了,但其內的境況我還依稀記得的,等一會兒回去,我跟你好好說道。”
戎驍聞言不由點頭,將此事掠過不提,卻是直接說回戎爪的事:“回去將我們的糧食分一些給戎爪送去吧,先熬過這幾天,我們再想法子。”
戎克聞言有些猶豫,但最後還是點了點頭,卻見他此刻不由道:“我昨天看那糧袋裡還有些糧穀,摸著竟比精穀都要細些,你是從哪兒得的?”
戎驍正要說話,呼的視線一凝,空氣中隱約傳來的某種讓他異常熟悉的氣味引起了他的注意,戎驍的五感生來就比旁人更加靈敏,況且,那清冽如泉水一般清新的氣味,他根本不會認錯!
一時間,戎驍不再去想其他,扭頭衝戎克道:“阿叔,你先回去。”
“天這麼晚了,你又要到哪兒去,況且剛剛剛的問題,你還沒答我呢,這糧食事關重要,休要混說過去。”戎克聞言不依不饒的道,卻是認定了戎驍不願作答,要誆騙自己一般。
戎驍聞言沒有答話,隻靜靜的看向戎克,這目光戎克再熟悉不過,不由歎息著敗下陣來。
卻見戎驍忠於罕見的解釋道:“糧食的是我以後再跟你說,彆擔心我了,快回吧。”
戎克眼看天色灰暗,心中到底想問戎驍要去那裡,但目光看到他眼中的決絕,最終沒將話問出口,他深知自家侄兒不願說的事便是再逼迫也問不出來,何況,戎爪的事情也需要儘快解決,最終,他擔憂的看了侄兒一眼,默默的離去了。
遣走了阿叔,戎驍更加專注的去尋找那氣味的來源,一步步循著那氣味走去,戎驍的眉頭皺的更深了,這個區域既不靠近陋棚區,也不臨近對方的住所,這不該是他來的地方,他來這裡要做什麼!
一個個問題連番出現,戎驍還沒想通其中的關竅,卻見那個熟悉的灰黑色身影,拍打著翅膀,從暗夜中出現,這一刻,他裹夾著讓人不安的殺意,仿佛某個專為收割生命的暗夜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