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翕筆下微頓,察覺自己的思維又要往上邊跑,連忙及時收住,繼續垂眸刷題。
李仁德動作很利索,四點半把林美玲找回來,晚上七點還能準備好一大桌子菜開飯。
林翕被他叫出去的時候,看到他準備的飯菜時,麵上滿是驚訝––林家房子小,餐桌自然也大不到哪裡去,平時基本隻有林翕一個人會吃。所以他看到這桌菜後回憶了一下,發現兩世連起來,他也沒見過這張小方桌上擺過這麼多菜,好多盤子甚至都疊起來了。
而裡邊的菜品,林翕掃了一眼就知道,全是他和林美玲愛吃的。
林翕心裡默默歎了口氣,隨即就這麼坐在了穿著製服白襯衫的林美玲身邊,拿起李仁德給他準備好,盛了滿滿飯的碗。
對麵的李仁德見兩母子終於坐在了一張桌子上,簡直開心得不行,連連給林翕打手勢說:“翕翕,吃啊,都是我做的,你嘗嘗味道。”--
又打手勢說:“哎對,這個蝦仁,是你媽媽昨天去市場特地給你買的,你也嘗嘗,可鮮了。”
然後轉向林美玲:“媳婦,你也吃,你也吃。”
林翕順著他的視線看了眼隻盯著自己碗,根本不看其他人的林美玲,內心隻剩下無奈。
林美玲哪裡可能
為林翕去買蝦仁呢?不過是李仁德想讓他們母子之間關係好一些罷了。
可重活一次的林翕,在這方麵卻著實沒什麼特彆大的想法。
當年林翕的外公外婆都算是那個年代的高知分子,林美玲從小生活在書香門第裡,受儘父母寵愛,像在棚裡長大的雛菊,身上一點風霜的痕跡都沒有。人生中乾過最刺激的事,就是頂著大肚子不管不顧地嫁給了林翕的父親高以良。
然後付出了無比慘痛的代價。</外婆因為高以良而不慎死亡後,林翕感覺林美玲就進入了前所未有的內疚之中,這股內疚感龐大到幾乎可以壓垮她。
而林美玲的人生經曆早就決定了她無法從這樣的困境中自己把自己摘出來,也不會知道該如何去排解自我,林翕後來很多時候甚至懷疑過,如果沒有李仁德的話,他母親的心理狀況在他高中的時候可能就會跌入穀底,比現在還差上百倍。
所以他才會說,事到如今,已經什麼也不想追究了。
他理解林美玲自己身處巨大的情緒漩渦中,自顧不暇,難以分神給孩子,甚至可能也將一部分怨念推給了當初還在肚子裡的林翕。不過這已經是他最大的限度了。
畢竟尚且年幼的他那時才是家庭矛盾裡最無辜的一個。能做到不恨林美玲,不去怨懟小時候的生活,林翕已經儘了自己最大的努力。至於和林美玲的關係能不能變成尋常母子那樣,他重生之後從未期待過。
但看看麵前拚了命活躍氣氛,滿臉渴望他們給點回應,到最後孤零零好像在唱獨角戲的李仁德,林翕又忍不住心酸起來。
他好像總看不下去彆人落入這樣的境地,所以最終還是順著他說了句:“嗯,蝦仁很好吃,謝謝媽媽。”
然後在李仁德近乎欣喜的目光下,夾了根小青菜,預備送到林美玲的碗裡,一邊道:“媽你嘗嘗這個,叔叔做的很好吃的。”
他想要回應李仁德,這已經是他能接受回應李仁德的最大限度了,可林美玲卻並沒有配合。
早在看見林翕的動作後,她就下意識把自己的碗往後挪了一些。
注意到這一點,林翕的手頓時不往前伸了,就這麼生生停在了原地,臉上原本的表情也一下子僵硬起來,眉頭微皺,客廳內在刹那間針落可聞。
還是對麵的李仁德及時意識到情況不妙,連忙伸出筷子從下邊接了林翕的青菜,然後徑直放進了林美玲的碗裡,一邊單手打手勢說:“對對對,讓你媽嘗嘗,讓她嘗嘗。”
林美玲眉頭幾乎立刻就皺起來了,小聲嗬了句“乾什麼”。
李仁德又匆匆忙忙打手勢安撫她。
林翕沒去看李仁德的表情,瞥了他們一眼後,便什麼也不說,自己垂下眼睛來默默吃飯。
在那一瞬間,他感覺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十年前林翕的狀態,安靜且默默無聞。
後來李仁德又問了林翕一些問題,大多是他最近又出去過生日,又和同學在外麵吃飯,是不是交了不少朋友,和朋友們相處得怎
麼樣之類,還有臨近期末,成績,考試,等等。
林翕都很簡短地答了,然後李仁德又想起什麼,問說,快高二了,學校要分科,林翕打算選文還是選理。
林翕想也沒想道:“理。”
然後他就注意到旁側的林美玲緩慢進食的動作好像頓住了,隨即突然抬頭看了他一眼。
……為什麼?因為林家全是學曆史,隻有高以良是個化學老師嗎?
這想法從林翕腦海中一閃而過,
很快就被他按滅了,他不願意再去推測林美玲的任何想法,隻有一搭沒一搭地陪他們兩把這頓飯吃了,然後什麼也不說地扭頭回了房間。
起身的時候,林翕餘光還帶到了林美玲碗裡。她這次沒能對過李仁德,那根小青菜還躺在她的碗中,但林美玲也不吃,全程就放在碗邊上,一動也不動的。
就好像當初把林翕丟在家裡一樣。
*
即便不斷在心裡控製自己的情緒,回到房間後,林翕再看滿桌試卷時,表情也依舊肉眼可見的低落了下來。
他不逼迫自己,索性洗個澡上床睡覺。
卻沒想到會做夢。
大概是受之前一整天在家裡遭遇的影響,林翕的這個夢的內容非常不好,把他過去企圖塵封在腦海裡的記憶硬生生翻了出來。
他夢到了自己小時候,喝醉了酒回家的高以良非要林翕做個炒飯給他吃。林翕做了,高以良又罵罵咧咧地嫌棄味道不好。
林翕那會年紀不大,也就□□歲,已經被罵習慣了,隻在高以良凶狠的目光下,唯唯諾諾地問了句說:“爸爸……媽媽今天也不回來嗎?”
這話好像戳中了高以良什麼痛處,他盯著林翕看了半天後,怒斥了兩句,隨即越說越生氣,到最後甚至舉起了手邊的煙灰缸,就這麼發狠似的要往他腦邊砸過來。
那個煙灰缸是玻璃質的,很沉很沉,裡邊好像還有高以良才抽過沒徹底降溫的煙蒂煙灰,帶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襲來。林翕在那煙灰缸距離自己越來越近,幾乎要直接衝進眼球裡時,心臟就這麼驟然一縮,然後從床上驚醒過來,一雙眼瞪得大大的,呼吸急促地抱緊了手裡的被子。
……林翕記得剛剛那一幕。
上一世高以良曾經差點這麼砸過他,但還沒來得及砸出去的時候,家裡大門就突然被咚咚咚地敲響了,高以良的動作也就此停止。
慘劇並沒有發生。
可林翕在剛剛那個夢境裡,也不知為什麼,他好像看見自己的臉上真的被高以良砸出了一個特彆長的疤痕,從眼角一直到臉頰,特彆滲人。
也特彆疼。
林翕似乎真的隔著那個夢境感覺到了那一大塊傷疤帶來的鑽心痛楚一樣,手忍不住在被子上攥緊了,心底裡又慌又恐懼。--
即便他用被子把自己裹得緊緊的,那些洶湧而來的涼意也依舊揮之不去。
恐懼感似乎就這麼直接捏住了林翕的心臟,他越想要趕走,
那些情緒就越清晰。到最後林翕都感覺那個夢境好像成真了,他臉上是真的有了那麼一個疤,忍不住伸手摸了半天。
然後心情肉眼可見地焦躁起來。
而在這種焦躁之下,林翕也不知道為什麼,他想見學長的心情好像一下子達到了滿格,似乎隻有許寒來是這不知所措困境中的唯一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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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他想也不想地拿過床頭的手機,翻到學長的QQ,給他打了</又刪,刪了又打地發了條信息。
林翕:學長,你有沒有空?
林翕:我
發到這一條,林翕終於模模糊糊地看了眼時間,然後隨便找了個合理的借口急急忙忙道:我請你吃夜宵吧。
已經是淩晨兩點了,其實正常情況肯定不會被回複。但林翕卻沒想那麼多,他一邊忍不住摸自己的臉,一邊近乎執著地就這麼窩在被子裡,目光專注地盯著手機。
然後大概半分鐘,他就接到了許寒來的信息。
學長:?
學長:做噩夢了?
林翕很是急切回:嗯,你吃嗎?
那邊隔了快三分鐘,才回了一個字:吃。
林翕已經顧不了學長的停頓可能是遲疑了,他幾乎在看見“吃”這個字的一瞬間,便立馬從床上爬起來打開了自己的小豬存錢罐,拿出裡邊的錢。然後像是生怕晚一秒學長都會後悔似的說:那我現在去一中等你好不好?
這一次許寒來回得很快,說:不好。
然後道:家樓下等著,我去接。
作者有話要說:劇透:學長獨居。
有點長,所以晚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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