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一件有可能發生、也有可能不會發生的事情,聶白要去得罪彆人,最後的結果還很有可能是費力不討好,他覺得自己太艱難了。
可不管心裡抱怨了多少句,該做的還是要做,他是軍人,他不能明知道這邊有隱患,還什麼話都不說。
從打電話的地方出來,看到楚酒酒他們就在走廊裡站著,於是,聶白走過去,問楚酒酒:“酒酒,你是不是認識一個姓馮的阿姨,她在哪呢,你帶我去見見她。”
楚酒酒聽了,眨眨眼,她看向另一邊,不止她,楚紹也是這個動作,聶白納悶,他跟著一起看過去,發現那裡站著領他進來打電話的大姐。
馮如意:“如果沒有誤會,我應該就是那個馮阿姨。”
聶白:“……”
光顧著進來打電話了,都沒注意人家姓什麼,聶白尷尬的笑了笑,“不好意思,實在是不好意思,心裡惦記著事,我都忘了您姓什麼了,呃,這是您的辦公室,是吧?”
馮如意靜靜的看著他,“不是的話,你剛才就進不去了。”
聶白:“……咳,那什麼,我有件事想跟您谘詢谘詢,咱們進去說吧。”
馮如意不怎麼喜歡這個聶營長,不過還是跟他一起進去了,楚酒酒很自然的邁出步子,結果,被他擋在了門外。
“去去去,小孩子都出去玩去,楚紹,你帶酒酒去外麵坐一會兒,等我們說完話了,我再來找你們。”
砰的一聲,門在她麵前關上了,一秒過後,楚酒酒瞪著眼睛轉身,質問楚紹:“我都十歲了,怎麼還算是小孩子,我又不是聽不懂,怎麼還不讓我聽!”
楚紹:“你問我?你沒看見我也被關在門外了嗎?”
楚酒酒:“……”
唉,走吧,出去看看賣冰棒的阿婆出攤了沒有。
兩個孩子默默的離開了,裡麵的兩人,還在互相試探。
聶白想問出來,馮如意的丈夫到底有沒有參與貪汙,而馮如意察覺到他問的每句話都跟柴耀祖有關,也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兩人打了好半天的太極,到最後,還是聶白問不下去了,他又不是特殊的兵種,他做過最有心機的事情,就是新兵時期,為了捉弄上鋪,把他床邊的鐵杆給卸了下來,讓他睡著睡著掉下來,摔了個七葷八素。
玩心計,這實在不是他的強項,乾脆,他直接問了,柴耀祖到底知不知道大壩上的貓膩,而一聽這個問題,馮如意怔住了。
“大壩上有什麼貓膩?”
聶白差點以為她是在裝模作樣,“大壩修了三年,這還不算是貓膩?”
馮如意:“大壩修了三年,那是因為工人太少,再加上參與修建的大部分都是村民,他們不懂,最開始的時候弄了好多錯誤,一來二去,這才拖了這麼長時間。”
聶白:“……你們鎮上的人,就是被這些話騙的嗎?”
馮如意看著他,麵色錯愕。
其實馮如意也隱隱約約覺得不對勁,可她丈夫從沒說過,鎮上的人又都是一樣的說法,所謂當局者迷,就是這樣。直到被聶白點出來,馮如意才想起一些不對勁的地方,聶白現在還是不能確定柴耀祖乾不乾淨,不過看馮如意的樣子,她應該挺乾淨的。
於是,聶白把大壩一旦出事的危害都跟馮如意講了,而且重點提到,如果大壩有一點問題,柴耀祖都是首當其中、難辭其咎,也許彆的壞人都能逍遙法外,但他,不管他是好人還是壞人,他都決計脫不了乾係。
馮如意被他嚇到了,連忙跟郵局的局長請了假,她要去找柴耀祖,聶白不能出麵,於是,他先去了柴耀祖家裡。臨走前,他跟楚紹和楚酒酒說,讓他們自己回家,不用等他了。
跟馮如意聊過以後,聶白發現柴耀祖這人,還真是有可能不知情,那這其中的問題就更古怪了,他總覺得這裡麵的事小不了。他有什麼情緒,都帶在臉上,看他變得那麼嚴肅,楚酒酒連多說一句話都不敢,第一反應就是,跟緊了楚紹,彆給這些大人添麻煩。
有些事情,作為小孩子的她可以參與,可有些事情,她能躲多遠就躲多遠,不止年齡,心機和閱曆,還有更重要的權力,這些,她一樣都沒有。所以,在這種時候,她能保護好自己,就是對大人們最大的幫助。
楚紹帶著楚酒酒回家了,而聶白在柴耀祖的家裡等了大約半個鐘頭,然後,一臉懵逼的柴耀祖被馮如意強行帶了回來。
看見聶白在自己家,柴耀祖不禁看向馮如意,“這是誰,你不是說你二舅媽病了嗎,你二舅媽在哪呢?”
馮如意:“我二舅媽四年前就入土了,你還跟著張羅了喪事,柴耀祖,你腦子裡每天都在想什麼啊。”
柴耀祖:“……”
聶白:“……”
很好,看來這位總工程師,確實不是貪汙的料。
坐在柴耀祖的家裡,聶白像楚立強跟他說的那樣,把自己的猜測和疑問都告訴了柴耀祖,但柴耀祖聽完以後,卻不怎麼相信,“我一直都在壩上跟工人們一起乾活,如果他們偷工減料了,我應該能看出來。”
聶白:“柴工,不好意思,您彆嫌我懷疑您,但我想問一下,您在參與這個大壩工程之前,還參與過哪些工程?”
柴耀祖語塞了一下,“大壩是我接手的第一個大工程,之前我負責的都是外出交流經驗,還有修改圖紙。”
聶白又問:“那您知道用料的區彆嗎?”
柴耀祖頓時點頭,“當然,這是我們這個職業的必修課。”
聶白:“好,用料的區彆您知道,那我再問您,如果這邊用了五十斤水泥,那邊用了四十斤水泥,兩邊看著一樣高,外表也是一樣好,但四十斤的底下裝的全都是土,您還能看出來嗎?”
柴耀祖愣了愣,他不說話了。
聶白看他明白,就沒再往下說了。有句話,因為當著柴耀祖的麵,他沒法說出來,但是,他真心覺得柴耀祖這個總工程師的位置是撿來的。
他就是個知識分子,沒有實踐經驗,聽他說的就知道,他以前都是坐辦公室,各種出差,根本不去工地看,而且,他一個總工程師,竟然連工程的進度,都得問彆人才能清楚,他當的失職,可他還不認為自己失職,覺得自己乾的挺好。
一部分是彆人哄騙的原因,另一部分,就是他性格真的不行,太理想化了,不關注工人,不關注同事,也不關注工程開始後的變量。
搞不好,就是因為他這樣,所以那些人才選了他當總工程師。
哄他跟哄傻子一樣,那拿錢的時候,不就更輕鬆了麼。
柴耀祖對圖紙以外的東西真的一竅不通,得知大壩很可能被人動了手腳,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畢竟馬上就合龍了,如果真有問題,那整個大壩都要推翻重建。
還是聶白提醒他,先彆想這些,先把這件事告訴楊主任,讓他也知道,大家一起商量,總比他一個人著急忙慌強。
楊主任聽說了這件事,一點都不驚訝,一看就是早就知道,他也來到柴耀祖的家,看見發現這件事的人是聶白,一個外人,楊主任忍不住歎了口氣。
他不是不想舉報,不是不想把陳大柱這些負責人都抓起來,問題是,他在青石鎮也是初來乍到,而且上麵的工程款,他去會計室偷偷看了一下才知道,那些工程款都是直接撥到他們青石鎮的,這說明什麼,說明陳大柱上麵有人啊!
楊主任怕自己的胳膊擰不過大腿根,再說了,之前就他一個人孤軍奮戰,他暗示了柴耀祖無數次,他都沒看出來。楊主任沒辦法,隻好祈禱大壩千萬彆出事,畢竟他是這邊的最高領導,要是出事了,柴耀祖躲不開,他更躲不開。
四個人在柴耀祖的家裡商量了半天,結果一個能主事的都沒有,最後,還是聶白又給楚立強打了個電話,把新得知的消息告訴楚立強,後者思考半天,給他們提供了一個方案。
說彆的都沒用,首先要做的,是確認大壩到底被動了什麼手腳,這個就交給柴耀祖去乾,他是專家,比彆人更看得出來問題的所在。而且工程已經結束了,他可以用這個理由,把陳大柱的人都趕走,沒有彆人看見,他測量的時候也就不會被陳大柱發現。
再就是,找到他們貪汙的有力證據,沒證據,一切都免談,必須要知道究竟有誰貪了錢,貪了多少錢,悄悄地進行,不要驚動任何人,省得對方狗急跳牆,毀滅證據。因為楊主任對這些最熟悉,而且這些人,也隻有他有權力進出任何地方,所以就隻能交給他來辦。
當務之急是大壩,其次才是陳大柱這些人,最次是陳大柱上麵的背景,按重要程度來解決,最後一個,除非有必要把握,不然誰都彆動。他們隻是地方的小領導,還沒有那麼大的力量,去蚍蜉撼大樹。
至於聶白,他也有事乾,等柴耀祖把測量的結果拿回來了,楚立強這邊就會給自己的老首長打電話,讓他直接聯絡當地軍區的司令,聶白要做的,是提前到軍區去等著。抓人需要武裝力量,可青石鎮就那麼幾個公安,還都被陳大柱攥在手裡了,這件事十有**,要動用軍方。
不愧是在作戰部隊待了十幾年的人,指揮能力就是一等一的強。各自都有任務,大家就按楚立強說的去做了,柴耀祖把陳大柱的人都趕走,因為徐長河已經被送到勞改農場去了,徐家灣的村民都不用他趕,直接一哄而散。對外,柴耀祖說自己要來親自布置合龍儀式,他從白天一直布置到了晚上,布置的時候,他就敲牆麵,挖地磚,用一根長長的棍子測量到底地下多少米。
越測,柴耀祖臉色越差,而這些,其實還都算小事,等仔細的看清大壩立柱上麵的痕跡以後,柴耀祖差點暈倒。
他連夜來到楊主任家裡,都顧不上會被陳大柱發現,他麵色慘白的說道:“原本一根柱子要用六十四根鋼筋,但裡麵隻有三十六根,而且我聽聲音,根本不是純鋼!”
楊主任對這些不怎麼了解,他皺起眉,“鋼筋被換了,會造成什麼後果?”
柴耀祖:“鋼筋少了,支撐的力量就會變弱,青石河的河水本來就在沒日沒夜的推動大壩,本來用六十四根,不會有任何事,但現在變成三十二根,大壩抵禦不了河水的力度,早晚會被衝垮!”
楊主任睜大雙眼,他問:“你是說,發洪水的時候,這個大壩一點用都沒有了?”
柴耀祖害怕的搖頭,“不,不是一點用都沒有。而是就算沒有洪水發生,在這種衝擊下,可能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也許水位都沒有漲,然後,大壩突然就裂開了,那些被咱們攔住的河水,全部衝出來,到時候,附近的幾個村子全都要遭殃,尤其是下西村,他們村裡可能連一片乾的地方都沒有了。”
楊主任反應了一秒,才明白過來他在說什麼。
不敢置信的站起身,楊主任望著他,“你的意思是,大壩不僅沒法泄洪,還會自己製造洪水?!”
楊主任震驚無比,他知道大壩有問題,卻不知道裡麵的問題那麼大,青石鎮革委會主任這個位置,他最初接下來的時候,還挺開心的,但他一直都沒意識到,這個位置,竟然這麼燙屁股。
本以為隻要洪水不來,他們就還有補救的機會,哪知道,哪怕洪水不來,他們也是時時刻刻生活在鍘刀之下,這個消息真是太可怕了,楊主任一秒都坐不住,他要去把革委會會計室整個翻個底朝天,所有證據,尤其是能證明他的清白的證據,他一個都不會留給陳大柱!
大晚上,楚酒酒他們剛睡下,然後,隔壁就傳來低聲說話的動靜,楚酒酒睜開眼,她聽見聶白和小郤同誌的說話聲,還有楚紹的腳步聲。
聶白走的很匆忙,看起來要去趕什麼急事,楚酒酒聽了一會兒,然後翻了個身。
翻過身她才發現,溫秀薇也沒睡。
月光下麵,楚酒酒很小聲的問溫秀薇:“後天鎮上的文工團就要來表演了,溫知青,你說,這大壩還能合龍嗎?”
溫秀薇枕著自己的胳膊,她望著楚酒酒,對她勾了勾唇,“能合龍,對咱們來說是一件好事,不能合龍,對咱們來說也是一件好事。要相信聶叔叔他們,他們會把這件事處理好的,睡吧,明早起來,你跟我一起做飯,然後等聶叔叔回來吃。”
楚酒酒輕輕眨眼,哦了一聲,她合上眼皮,沒過多久,她就睡著了。
隻是,第二天,聶白沒有回來,她做的早飯,最後都被楚紹吃下了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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