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發色淺金的青年的聲音傳了過來:“睡不著?”
瑟斯頓連頭都沒回,就知道有人在附近了。
他的聽力實在是太好了。
明明這風雪的聲音這麼大,腳步聲很容易被掩蓋過去,幾乎聽不出來。
穆莎走向他:“嗯,出來走一走。”
瑟斯頓從放在旁邊的本子上撕下一張紙。
那紙頁一瞬膨脹變大,懸浮在半空中,和他的“座椅”一模一樣。
穆莎走過去坐下,問道:“您不休息嗎?”
瑟斯頓的聲音淡漠:“我不需要睡眠。”
“我守著這裡,那些神術師就可以多休息一些時間。”
雖然聲音冷淡,但瑟斯頓說的話比伊提斯有人情味多了。
穆莎聽說過,他是光明之子,心地良善。
她曾經也覺得,這個人不好相處的冷漠外表下,埋藏著柔軟和包容。
但是,她已經知道了,這個人手上握著多少把柄,怎樣掌控著神術師。
這兩種形象對撞到一起,給穆莎一種非常濃重的違和感。
瑟斯頓把身邊半敞著的紙袋遞給她:“吃嗎?”
穆莎搖了搖頭:“謝謝您的好意,不過我在……”
她正打算隨便編一個借口,拒絕這已經失去了意義的食物。
瑟斯頓說:“如果您還想找回味道的意義,我建議您維持進食。”
穆莎愣了一下。
這件事她沒有告訴伊提斯之外的人。
瑟斯頓解釋道:“我不是故意聽你們談話。”
穆莎擺了擺手,說:“我知道您的聽力很好。”
穆莎沒想到,自己收到了另外一個不吃不喝的人給出的建議。
穆莎問:“為什麼要維持進食呢?”
瑟斯頓說:“記住食物的味道,記住飲食的感覺。”
“在找回味道的意義之前,不要遺忘與之相關的一切。”
穆莎有些呆愣,她抬起頭看著發色淺金的青年。
這一刻,靈魂中某些已經死寂的部分,似乎又有了希望。
在這同時,她還有止不住的迷茫。
“瑟斯頓先生,味道對您自始至終都是無意義的吧?”
“您為什麼,能給出這麼好的建議呢?”
穆莎想:太奇怪了。
伊提斯先生對這件事表現的很無感。
但不是人類的聖子先生,卻這麼懂。
他們倆,到底哪一個才不是人?
瑟斯頓說:“的確,我不是人類。”
“我從被創造起,就擁有永生,對飲食沒有任何需求。”
“我也不明白,味道究竟除了它自身的酸甜外,還有什麼其他的意義。”
他臉上的表情冷冷淡淡的,說出的話語,卻帶著融雪的溫度。
“但我一直都知道,食物的意義,對人類來說是非常重要的。”
“那是生存必須,是喜好,是不可抽離的基礎。”
穆莎心底堵著的某一塊,忽然像是疏解開了。
明明問題沒有得到解決,但是,她卻不再像之前那樣困擾了。
大概是因為,她已經明白該如何對待這個問題了。
她從紙袋裡,捏起一枚餅乾。
那是小熊形狀的餅乾,做的非常精致漂亮。
隻是看一看,也會因為這可愛的外形,讓心都柔軟下來。
穆莎咬掉了一個邊角,它口感酥鬆,很容易就會碎掉。
在牙齒的碰撞之下,甜味混著黃油的濃厚香氣,在味蕾上綻開。
穆莎說:“……很好吃。”
她記得的,這樣的餅乾會很好吃。
空靈的聲音在背後響起,屏退了喧囂雪原的一切聲息。
那聲音之中,帶著淡淡的不解:“那你,為什麼要哭呢?”
不知何時,身披寬大的雪白衣袍的銀發青年,出現在了她背後。
他輕輕地抬眸,那雙眼睛空無一物,書寫著亙古的寂寥。
瑟斯頓自覺地站起身,拿著他的本子走了。
伊提斯抬起手,在這氣候惡劣的極北之地,隔出了一片沒有風雪的空間。
少女的黑發沒有再被風吹得亂揚,垂落下來時,夾著雪的發絲,還帶著幾分淩亂。
穆莎後知後覺的抬起手,在眼下摸到了些許的濕潤。
她回答道:“……餅乾太好吃了。”
伊提斯伸出手,微涼的柔軟指腹,極輕的在她銀灰色的眼眸下抹過。
他問道:“對你來說,食物的意義,真的有那麼重要嗎?”
穆莎銀灰色的眼眸裡,流動著清澈的光。
她說:“很重要,伊提斯先生。”
她難得在回答問題時,給出了絲毫不含糊的答案。
穆莎說:“食物對人類來說,非常的重要。”
“至少,對大部分人類來說是這樣的,我隻是其中一個小小的個體。”
或許她的思想獨一無二。
但是她一直以來的需求,她最基礎的認知,都和人類相同。
這也是為什麼,她是一個人類。
神低垂著眼睛,那濃密纖長的,掛著霜雪的銀白睫羽下,那空無一物眼眸中,泛起了淺淺的漣漪。
他靜靜地注視著,那微小的柔軟靈魂。
他低頭時,銀白的發絲自肩上滑落。
那神聖不可攀的存在,那被神垂眸的容貌昳麗的少女,還有大片的白茫茫的雪。
織成了這寒風凜冽,生機不存的極北之地,最綺麗的景致。
伊提斯伸出手,從那紙袋中,取出了一枚餅乾。
他矜貴的,小口小口的吃著餅乾。
那動作慢吞吞的,看起來斯文又優雅。
穆莎早在他拿起餅乾時,就停住了動作。
她茫然的看著,那相貌極美的銀發青年,一點一點的,吃下了一整枚餅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