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是一件悲傷且殘忍的事情。
活人與亡者之間,隔著一道不能輕易去跨越的天塹。
死亡,是沒有再見的彆離,是永恒的分彆。
即便,每個人都要經曆和麵對死亡,他們也還是無法承受這樣的彆離。
伊提斯陳述著事實:“神術師經常麵對死亡。”
“悲傷、恐懼、暴怒、仇恨……這些情緒很容易使一個人的人格崩壞。”
“但作為秩序維持者的他們,不能產生一絲一毫的崩壞。”
穆莎越是聽他講這些事,就越覺得頭皮發麻。
伊提斯先生講起神術師和崩壞時,就好像在形容一個器物容易破損,所以要好好保養。
聖城維哥位於四季溫暖的南域,又有著神力的加護,即便是夜晚,氣溫也是非常適宜的。
但穆莎卻感覺到了冷,絲絲縷縷的冷意順著她的四肢攀上,沒過多久,手腳就已經沁出了一層冷汗。
她想起來赫伯特·塞西爾那洋溢著喜悅和幸福的笑臉。
一時間,她也無法判斷這件事究竟是對是錯了。
但無論是對是錯,她都還是認為,這件事非常讓人難受。
不是悲傷,也不是痛苦,而是心和靈魂被硬生生挖空了一塊。
穆莎問:“伊提斯先生,這是光明神冕下,對秩序維護者的恩賜嗎?”
她問出這個問題時,已經壓下了情緒。
但這句話不管怎麼聽,都帶著不滿和懷疑的意味,更甚至能聽出指責來。
銀發青年側過頭看她。
那雙清冷的銀眸裡,似乎有風吹起滿地的細碎銀霜。
伊提斯說:“看起來,你們眼中的光明神冕下很閒。”
穆莎:“……”
這話……這絕對是在嘲諷神術師和光明信徒吧?
在光明信徒的眼裡,什麼都是神的恩賜。
縱使他們春日下地時流了汗,磨破了手掌和腳底,在秋日也還是要去感謝神賜予他們糧食和蔬果。
他們對神的信仰,有時候讓他們漠視了自身的努力,更甚至淡化了自我的需求。
這僅僅是看上去的樣子而已。
但其實,他們隻是將一些事情拋給了神。
人類努力耕田,是因為他們自己需要糧食果腹。
人類中誕生出光明信徒和秩序的維護者,是因為他們自己需要光,且追求著秩序穩定的生活。
穆莎問:“您的意思是,遺忘,是神術師自己的選擇?”
伊提斯說:“當然,圖陣是神術師自己畫下的。”
“把認知乾涉作為禁術封存,水平不夠之前不允許觸碰和學習,也是神術師自己的選擇。”
手腳長在自己身上,腦袋裡的想法也是自己的。
這種自己做出的選擇,怎麼能夠去怪罪光明神呢?
穆莎總覺得哪裡不太對,但又覺得哪裡都對。
她想了想,最後決定歸咎於,身邊這位光明信徒洗腦水平高超。
她問出了自己的最後一個問題:“那我為什麼還記得呢?”
伊提斯轉過頭來。
清冷的銀眸,對上少女銀灰色的眼眸。
同樣是銀色係,一雙眼睛是冷漠到空無一物,另一雙卻充滿迷茫。
儘管伊提斯臉上什麼表情也沒有,穆莎也還是從那雙眼睛裡,獲取到了“你心裡難道沒有一點數嗎”的信息。
伊提斯說:“也許,你是特殊的。”
“但更有可能的是,你不把神術師當做同伴,你不在乎他們的生死。”
“你的心和信仰不在此處,你的認知和觀念,都是必須被修正的錯誤。”
穆莎:“……”
怎麼說的就好像她有罪一樣?
但已經被這個人的冷言冷語嚇了許多次,穆莎現在的心態相當平靜了。
她淡定的回答道:“好吧,我儘力去改正,我能不能被掰回正途,就全看我偉大的導師伊提斯先生了。”
【你有本事就給我改!你能給我改的正,那就算我輸!】
落在穆莎身上的目光瞬間又冰冷了許多。
黑發的嬌小少女往椅子角落裡縮了縮,就差沒抱住手臂喊冷了。
伊提斯看著她,宣告道:“吾自然,會掰正你。”
他說話時,帶著一種自信的態度。
好像他說的所有事情都是真實的,是對的。
哪怕是還沒發生過的,未來也一定會實現。
穆莎乖乖坐好,朝著他露出一個乖巧討好的甜美笑容。
但她心裡卻在罵人。
她有預感,接下來在神宮的日子裡,這位伊提斯先生和她,師生二人遲早要瘋一個。
不過,被逼瘋的那一個很大概率是她。
【救命,如何在光明神死忠粉的瘋狂洗腦中自保?】
伊提斯才剛剛收回目光,就又撇過頭看了她一眼。
穆莎還是在乖巧溫馴的笑著,那模樣就像是一朵剛剛盛開的小白花,純良無辜。
關於赫伯特·塞西爾遺忘的記憶的話題,到這裡也算是結束了。
再深入下去,就該觸及到彼此雙方的底線了。
穆莎左看右看的尋找新話題,最後,她的視線落在了伊提斯的膝上。
毛色淺金的小奶貓優雅的坐著,兩隻圓潤的前爪落在銀發青年的腿上,壓出軟軟的凹陷。
蓬鬆的大尾巴虛虛的圈住前爪,尾巴尖時不時翹一下,似乎心情很好的模樣。
好看的人和好看的貓,兩種讓人心癢的存在,竟然湊在一起了。
穆莎一時間,都不知道該羨慕人,還是羨慕貓了。
穆莎問:“這是您的貓?”
伊提斯低下頭,看了一眼自己膝上的小奶貓。
那淺金色的小奶貓,眼巴巴的抬頭看著他,尾巴抖動的弧度和頻率都變快了。
貓貓搖尾巴其實是準備要打架,但這隻小貓,不管怎麼看都是心情極為舒爽的樣子。
這高興了就搖尾巴的習慣,倒是讓牠看起來像隻小奶狗了。
伊提斯果斷的否定道:“不是。”
小長毛貓搖尾巴的動作一下子僵住了。
穆莎硬是從一張毛臉上,看出了“我裂開了”的表情。
“……”貓為什麼會有這麼活靈活現的表情?
穆莎小心翼翼的問道:“那我能抱一抱嗎?”
伊提斯答道:“隨意。”
穆莎期待的伸出手,可她還沒碰到貓,淺金色的小家夥就要抓她的手。
這貓的動作實在很快,穆莎甚至來不及躲閃。
但有人的動作比貓更快。
伊提斯伸出手,白皙修長的指尖捏住了貓爪。
淺金色的小長毛貓頓時就停下了動作,牠沮喪的低下頭,不再動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