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竟然能認出白靈犀, 看來特偵組掌握的信息不少啊。”荊叢語氣嘲諷地說著,低頭看著躺在床上的男人,唇角動了動, 一個輕淺的笑容轉瞬即逝。
“慚愧,我們並沒有掌握太多信息,不過如今看到你這個樣子,不多也多了。”陸行舟道,“據我所知, 白靈犀已經被你親手殺死, 並且和眾人分食, 算得上屍骨無存吧, 那這個身體是怎麼回事?”
“就是你看到的樣子。”
陸行舟盯著白靈犀, 初見時的驚愕過去之後, 一種極為詭異的感覺湧上心頭, 眼前這個身體看上去很恬靜, 眉梢唇角仿佛都帶著笑意, 可待細細看去, 卻覺得那笑意之後透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僵硬。
他忽地想起顏如玉,自己從黃泉將她撿回來的時候, 她的肉體已經火化, 想在人間生活,便需要一個安放靈魂的身體。
這個身體被稱為義軀。
能夠製作義軀的工匠被稱為人匠, 數量極少, 堪稱鳳毛麟角。
因為人體是個極為複雜的結構——九大係統、四大組織、206塊骨骼、639塊肌肉、60萬億個細胞……稍有不慎, 製作出的義軀便會帶有生理缺陷。
這門技術被發明出來的最初幾年,曾因缺乏監管而製造出了難以想象的麻煩。
那時候陸行舟每天一睜眼,就得處理上百個案件,不是哪個路人甲出門打醬油結果偶遇兩條毛腿滿大街溜達,就是哪對野鴛鴦看夜光劇本結果一條人體蜈蚣從窗戶上爬了過去。
後來人間當局和冥府聯手,鐵拳打擊非法造人,才算整治了這種亂像,這麼多年來,義軀製作技術一直被政府嚴格管製,已經很久沒有出過新聞了。
沒想到這裡還躺著一具。
陸行舟麵無表情道:“如果我沒有看錯,這算不上是真正的白靈犀,隻是一具義軀而已,來,證件拿給我看看。”
“……”荊叢一怔,大笑起來:“你管我要證件?”
“如果是在正規人匠那裡定製,請出示序列號,”陸行舟神情冷漠,仿佛在馬路上查駕駛證一樣公事公辦地說,“如果是你私自製作,請出示從業資格證。”
“陸組長,何必這麼假惺惺?”
“白靈犀是非正常死亡,你拿不出一個能過審的死亡報告,便不可能申請到定製批準函,這具義軀隻能是你私自製作,然而你即便再小心,也不可能保證不出錯,所以,”陸行舟冷笑,“最終還是失敗了,是嗎?出了什麼問題?”
荊叢被迫直麵失敗,臉色鐵青,惡狠狠地盯著他:“你那麼會猜,難道猜不出來出了什麼問題?”
陸行舟掃一眼從地底延伸到這裡的根係,這些細密的須根如同導管一般,將從地下吸收來的能量輸送到了白靈犀身下的荊棘床上。
他微微眯起眼睛:“你需要能量,很多很多能量,從屍體中吸收的能量已經不夠你用了,所以在我來找頭骨碗的時候,索性豁出去將我拉進地底,我是降魔師,看到這樣邪惡的東西必然會出手,於是能量便源源不斷被吸收過來……吸收了這麼多能量,義軀還依舊是一具義軀,裡麵沒有靈魂——是融合出了問題?”
荊叢轉過身,看向擺在白靈犀頭頂上方的頭骨碗,蒼白骨骼上鑲嵌的寶石從荊棘牢籠裡反射出璀璨奪目的火彩。
他的麵容陰桀淩厲,眼神猶如尖刺一般,在轉身看向頭骨碗的時候,眼神卻悄然變得茫然,連臉部線條都仿佛柔和了幾分。
石飲羽雙手插兜,滿臉無聊地踢著地麵,懶洋洋道:“是靈魂在頭骨碗裡不肯出來。”
“什麼?”陸行舟一怔。
石飲羽解釋道:“那碗上的禁製已經解開,靈魂早該放出來了,但卻沒有進入義軀,想必是這位白靈犀同誌良心未泯,不願和他同流合汙。”
荊叢臉上劃過一抹厲色,他微微偏過頭,眼神狠戾地瞥了過來。
石飲羽毫無察覺,或者是早已察覺卻沒將他放在眼裡,一臉無所謂地對陸行舟道:“領導你想,白靈犀死在誰手上?”
陸行舟:“荊叢。”
“白靈犀在妖村隱居好好的,為什麼會跑到白鄴市送死?”
“來找荊叢。”
“白靈犀死則死矣,二十年後又是一頭好犀牛,為什麼會去不了輪回?”
“被荊叢禁錮在頭骨碗裡了。”
“你看,”石飲羽攤手,“現在那貨不知用什麼非法手段山寨了個義軀,還死命搜集能量來催動義軀和靈魂的融合,想讓他死而複生,這對白靈犀有什麼好處?”
“複活不好嗎?”
“那得看怎麼活了,”石飲羽伸出一根手指,一副街道大媽狀指著縮在角落的根係,批判道,“吸收了這麼多亂七八糟的東西,又是屍體又是血液,都不知道有沒有傳染病,這樣的生活你願意嗎?”
陸行舟想了想:“如果人間還有令我眷戀的人或事,倒是可以考慮一下。”
他這話一出,荊叢臉色驟變,雙手猛地握成拳,力道大得青筋都暴了出來。
石飲羽還在叭叭叭地說風涼話:“現在你也看到了,這貨折騰了這麼多,白靈犀依然附在頭骨碗裡不肯出來,那不就已經說明沒有什麼眷戀了嘛,人間不值得呀。”
話音剛落,荊叢驀地轉過身來,無數荊棘從四麵八方躥出,強悍地擊向石飲羽,他從荊棘叢中撲了過來,對著石飲羽揮出一掌。
他功於鑽營、不善體戰,但麵對隻剩一成功力的惡魔,卻未嘗沒有一戰之力,因而上手就堵上畢生力量。
手掌在勁風中極速變化,五指如爪,布滿尖刺,竟如同一根遒勁的荊棘老枝,狠辣地直撲石飲羽麵門。
“你找死!”陸行舟一把將石飲羽攔到身後,手腕一震,骨鞭如霹靂一般劈了下去。
刹那間,碎木飛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