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軍看著門口的陽光正好,心情微有些起伏的抽了一口煙,能在泥濘裡也開出花的人,往往欠缺的就是一個機會,隻是有些人能遇到,有些人終其一生也遇不到。
現實不是電影,出現奇跡很難,但是抱有這種期待的過程,會讓人覺得生活沒有想象中那麼糟糕。
……
魏氏的三號攝影棚,在電影籌辦和製作期內都是魏瀾在用,當然,這是算在最後的製作成本裡麵的。
片場助理打了個哈欠,看了一下手中的名單,朝著走廊外喊道:“最後一位,楊行遠,還在嗎?”
“在!”走廊外的楊行遠一下子在座椅上站起身來。
在等待的時間裡,他已經在自己破舊有些卡頓的手機備忘錄上寫了下了一個人物小傳,在腦中想象帶入角色。
在人才市場當群演的本能,讓楊行遠對自己的名字格外敏感,聽到喊名字就本能的從思考中脫離出來了,快步走到了片場助理麵前。
對方被他的聲音嚇了一跳,揉揉耳朵,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沒說什麼,隨手一指攝影棚裡麵的演員艙:“打頭第一個演員艙,快進去吧,導演等著呢。”
“欸!”楊行遠答應一聲,因為緊張心臟急促,握緊的手心裡也有了汗意。
他內心十分驚訝,沒想到麵試居然是在演員艙裡麵,這在楊行遠看來手筆很是奢華,群演麵試都是在現實裡表演一下,選角導演看了合適才能進艙的,不愧是麵試電影男主角呢……他突然覺得花了十多塊打車來魏氏這一趟不虧,起碼漲了見識和經驗。
魏氏的基本演員艙要比人才市場的高出幾個檔次,楊行遠看著外殼如同星空般深邃的演員艙,距離他上一次進入演員艙已經有一個多星期了,他咽了一口唾沫,伸手按下了開艙鍵,又拉住一點衣袖把光潔的觸控麵板上的指紋抹掉,換上旁邊的鞋套,小心的走了進去,深怕不小心磕碰到儀器。
人才市場的演員艙因為經常有群演用,一直有專門的工作人員盯著,防止被演員損壞,楊行遠已經養成了習慣。
眼前一黑,然後一亮。
楊行遠發現自己站在一間有些破舊的鄉村教室裡麵。
四周沒有人,教室不大,課桌有些陳舊,但是看起來是被努力保養過的,背後是黑板,寫著幾個簡單的算數方程組。
“你好。”一道女聲直接在整個教室中響起,聽起來有些疲憊。
楊行遠身體被嚇得一顫,然後立刻反應過來:“導、導演好。”
女聲直入主題:“直接開始吧,你之前做過老師對吧?現在你是這所小學的老師,假設下麵有學生,5分鐘,你現在講一段課。”說完就沒了聲音。
“是,好的。”麵對四下無人的教室,楊行遠緊張的情緒在這一刻到達了極致。
他有些手足無措的在原地站了十多秒,才慌張的走向黑板。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平定情緒,深怕導演會直接讓他滾蛋,這種情況他在做群演的時候經曆過不少,臨產反應要夠快,要笑就要馬上笑,要哭就要馬上哭,甭管什麼深度,一個龍套而已,隻要表情勉強到位了就行。
拿起了一隻粉筆,麵對黑板,又呆立了十多秒。
導演沒有催他,楊行遠緊張到嗓子眼的心臟緩緩落了下來,粉筆的觸感和黑板上的字跡,也讓他逐漸找回了思維重心,他想起了之前在走廊外設想的人物小傳。
一個在村裡小學教書多年的普通老師,可能還同時教授幾門課,不會特彆嚴厲也不會很寬和,但是依然深受學生們的愛戴。
因為宣傳單上的條件,所以他預想的男主角身份就是一個農村裡的教師,這一點隻要願意做功課,不是難以猜到的,現在的場景也證明他猜對了。
楊行遠的背脊微微往下彎了彎,另一隻沒握粉筆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腰上。
他小時候在村裡上的小學,鄉村醫療條件不好,班主任是一個四十多歲的男老師,身兼了兩門課,腰不太好,上課總會不自覺的做這個動作,他對這個老師的背影印象很深,此時就在儘力模仿他。
咽下一口唾沫,楊行遠帶著一種豪賭般的決然,完全的把自己沉入角色裡。
“同學們,記住了啊……二元一次方程組,是這麼解的。”楊行遠開口了,他說的是帶著家鄉口音的普通話,非常不標準,這是他故意的。
“用這個數字,帶入X,減去這邊的5……這道題就這麼解出來了。”
楊行遠認真的解著黑板上的題,時不時還停頓一下,好像自己水平也不高,需要花時間思考一樣,前後花費了五分鐘,才把這道尋常城市教師看一眼就能解出來的一元一次方程解出來了。
在解題的過程中,他經常在停頓的時候會說上一句:“這裡要記住了啊。”
一直到解完這道題,他口中依然習慣性的又念了一句,顯然把這句話作為了這個人物的口頭禪。
對於老師的心態,楊行遠帶入的是之前當培訓班舞蹈老師時候的心理——恨不得把自己所講的知識點全部塞到學員的腦子裡。
做完這一切,楊行遠停下了動作,站直了身體,又變回了那個相貌平平的謙虛群演。
“導演,我表演完了。”
“你以前做過老師嗎?”女聲再度響起,這一次沒有之前那麼明顯的疲憊感了,似乎來了精神。
楊行遠還是決定如實回答:“我隻做過舞蹈老師。”
“唔……”那邊沉吟了一下,就沒了聲音。
就在楊行遠有些後悔自己不應該那麼說的時候,眼前的場景唰地驟變——
楊行遠出現在一個院子外麵,院門外貼著喜字,看著應該是剛辦了喜事的人家。
清冷的女聲再度響起:“你從外地回來,曾經和你互有好感的女人已經和彆人結婚了。”
楊行遠深吸一口氣,問道:“導演,我能知道她是被家裡人逼的還是自願的嗎?”
那邊沉默了一下,似乎沒想到楊行遠會問這個問題,再回答時聲音裡有了一點笑意:“自願的。”
“好的。”楊行遠深吸了一口氣,在原地醞釀了五分鐘的情緒,然後才開始了他的表演。
上帝視角的導演也十分有耐心,並沒有催促他。
楊行遠沒有忘記背脊的微微彎曲,先是快步靠近院子,越靠近,他的步伐越慢。
他臉上的神情,也從最初的錯愕、不敢置信,變為看到了事實的傷心,他眼睛紅了,在淚水快要溢出來的時候又快速抹去,接著他努力想壓抑,恢複平靜。
在努力讓自己平靜的過程裡,他的臉還會時不時的抽搐,顯出眉眼痛苦扭曲的樣子,這是想要控製麵部表情又控製不住的表現。
他走到門口,這時候控製住了表情,有些麻木呆滯的看著院子。
看了一會後,他終於像是明白了什麼,露出一個苦笑,轉身慢慢的往街道另一頭走去,走著的過程中,甚至故作輕鬆的對另一個院子裡不存在的‘人’招呼了一下:“已經吃了,你慢慢吃!”
竭儘全力的表演完,楊行遠站在原地平複了一下情緒,心中突然有一種難言的淋漓暢快,這是他頭一次在這種試鏡場合,出演一段有內容和需要演技的長劇情,並且導演還給了他非常充足的發揮空間,沒有因為他的外貌資曆對他喊卡,讓他把戲按照自己的想法演完了。
就算依然是不通過,楊行遠也覺得此行沒什麼遺憾了。
他有些悵然的看向藍色的天空,像是要記住此刻的場景。
“導演,我表演完了。”
楊行遠數了自己的呼吸五次,才聽到導演的聲音再度響起。
“你叫什麼名字?”
楊行遠下意識的回答:“我叫楊行遠。”
“你好,楊行遠。”一隻黑白相間的熊貓幼崽憑空懸浮在楊行遠麵前,對他伸出了爪,發出清冷磁性的女聲:“重新認識一下,我叫魏瀾。”
“你有興趣成為我這部電影的男主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