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問道宗師 08(2 / 2)

席應隻是個旁觀者尚且有此等感覺,更不必說是與戚尋掌風相交的宇文傷。

自對方掌心發作的真氣分毫不泄便也罷了,這掌力縱然不若冰玄勁一樣冰寒,卻更有一種擬態浪潮一般的驚濤澎

湃。

若非對方並未戀戰,隻是在將他逼退一步的時候,這分出一縷的青紗匹練卷起了席應便往外撤,光看這交手一刹的壓製力,宇文傷甚至不敢確定若是當真硬碰硬的打,自己到底會不會是對方的對手。

這長安城中何時有了這樣可怕的高手?

宇文傷以靈敏的耳力又旋即聽到一聲極微弱的斥責之聲,從戚尋和席應離開的方向傳了過來,“找錯了!聖君要的東西不在這裡!”

可也隻有這一句了。

這青紗遁影實在是太快了,他的眼前很快就已經失去了那兩人的蹤跡,更遑論再聽到更多的信息。

什麼聖君?這年頭能夠被稱為聖君的實在少之又少。

以宇文傷所知,魔門倒是的確有一種身份可以被稱之為聖君,正是一統魔門兩派六道的主人,可如今的魔門,即便是石之軒這樣的天縱之才,距離一統魔門都還要相當一段距離,倒是有一種傳聞,多年前消失的邪帝向雨田如今尚在人間,並非真如傳聞所說已經死去……

不,這大概可能性不大,否則他何必莫名其妙收下這麼些個誰看了都不覺得能擔得起邪極宗傳人身份的弟子,簡直跟病急亂投醫也沒有多大區彆。

“府裡有什麼損失?”宇文傷在庭院中站定,這個問題問出去自然有人替他去將情況打聽清楚。

回來的人稟報道:“沒有丟東西,甚至這個人隻闖入了地牢,但也沒有救走任何一個人。”

這顯然也對戚尋的舉動很覺得莫名其妙的侍從,將從地牢中收集來的銀色小球都遞到了宇文傷的麵前,“閥主請看,這就是對方留下的東西了。”

這些小球完全是係統批量出品的暗器,雖然做工精美,放在當今甚至可以去跟那些個打造出的小球暗器比一比誰要更圓,但完全沒有一點能暴露出戚尋身份的特點。

宇文傷捏起了其中一枚端詳了好一會兒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乾脆將其丟開在了一邊。“你說,這人到底是為何而來的呢?”

這個問題,彆說宇文傷想知道,就連被戚尋帶走的席應也想知道。

再次感謝九幽神君讚助的身幻光影,在這青紅幻紗裹帶著席應一躍數丈,踏出了宇文閥所能追蹤到的範圍這個過程裡,為紗中的屍居餘氣無心香所懾,席應再怎麼想反駁他根本不是跟對方一路的,也根本不知道什麼聖君和要找什麼東西的任務,完完全全就是被人給帶到了坑裡去,也隻能在這裡當個安靜的木樁子。

他眼前的景象從一層青紗磷火慢慢褪去,直到夜色下晦暗的長安城浮現在他眼前的時候,他發覺自己已經重新回到了追出去之前所在的屋子外頭。

然而他這好不容易恢複的一點神誌讓他試圖問出“你到底是什麼人”之前,戚尋選擇毫不猶豫地把這個木樁丟進了屋內。

尹阿鼠如何會想到,先前將那一句“什麼人”問出了驚人氣勢,更因為這滅情道宗主身份讓他覺得高不可及的師兄,居然會以這樣的方式回來。

就他那點現在還三腳貓的功夫,根本不可能在突然橫飛過來一個東西的時候接住。

他便隻能看著席應被摔在了地上,總算托了習武之人筋骨壯實的福,才讓他並沒摔出個好歹來。

這滅情道的後輩弟子和自家宗主非常尷尬地對視了一眼,一時之間也不知道到底應該當做沒看見對方這狼狽的一幕,還是應該伸手將他給拉起來。

不過撤去了含著屍居餘氣無心香的身幻光影之法,席應倒是很快恢複了行動力。隻是在從地麵上坐起來後,他越想越覺得今晚的這一出從頭到尾自己就好像是彆人手中的一顆棋子,乾脆也沒站起身來,隻是坐在地上目光空

茫地看著前方。

“想問什麼就問吧?”看尹阿鼠這一副小心翼翼湊過來的樣子,席應沒好氣地說道。

要知道滅情道的前身是古代的男性服務行業,尹阿鼠能入了滅情道的法眼,既然不像席應一樣有此等天賦,甚至能將三百年來無人能練成的紫氣天羅練出了個雛形,便必然是因為他的情商總算還過得去。

他當然不會問席應這一趟出去是不是遇到了什麼禍事之類的,萬一當場踩爆了對方的雷區,直接把他給殺了泄憤,那多劃不來。

他吞咽了一記後遲疑著開口:“這窗戶壞了我明日是找人來補補,還是用師兄您給的錢再另挑一個地方住?”

這另挑一個地方,自然也就包括了他們乾脆撤離出城去。

瞧瞧他這個問法多麼迂回。

席應也不由陷入了思索。

若是現在出城,也彆管此時宇文閥因為他今日的闖入到底是怎麼看他的,總之他人都不在此地了,這江湖之大以他天君席應的身份,可沒什麼地方去不得的,宇文傷這老賊也沒這麼無聊還打上門來,這的確是個再合適不過的選擇。

但一想到他被這麼雲裡霧裡地一番捉弄,若不能弄清楚其背後的所以然來,隻怕他今夜之後的覺都睡不安穩。

而這個奇奇怪怪的神秘人無論是從身形的古怪程度,還是那種讓人產生看到白骨鬼爪虛影錯覺的掌風,再到這青紗紅影遁術和毒香的使用,都儼然是魔門做派,難保不是兩派六道中的哪一支此前並未現世的繼承人,這麼一想他更該留在此地才是。

但席應大約無法不承認的是,最根本上來說促成了他這個決斷的,還是他這不服輸的念頭。

即便現在感覺不到對方的存在,他也覺得好像有那麼一雙眼睛透過牆壁正在觀望他的一舉一動。若是他就此落荒而逃,豈不是讓對方看了笑話!

“你讓人來修修窗子。”席應咬牙說道。

他不離開!要知道他還得看嶽山的笑話呢。

他又哪裡知道正是這個選擇讓他暫時逃脫了一次死亡的陰影。但凡他當即出城,隻怕走不出城門多遠就會被人擊殺當場。

好在,現在他還是個很稱職的工具人。

第二日宋缺和了空見到戚尋的時候便發覺她的心情實在不差。

連日放晴了幾日,在簷下的積雪都消融了不少,戚尋披著一身雪色的輕氅側坐在這小院回廊的邊緣,手中抱著個小碗,碗中裝著的是一捧粟米。

晨光從天井間鋪落了一地,也將院中一隻短暫停留,銜了枚粟米便走的飛鳥身上的翎羽給映照了個分明。

兩人走近的時候便看到她伸手撈起了一把朝著庭院中拋了出去。

從簷口遺落的一線天光照在她的側臉上,也照亮了她唇邊這一縷鬆快的笑容。

“你什麼時候來了興致喂鳥?”

宋缺知道她昨夜出去過一趟,但宇文閥的地牢被人輕易闖了個來回,那兩人甚至還毫發無傷地抽身而退這件事,但凡宇文傷是個腦回路正常的閥主便不可能鬨得長安城眾人皆知,反正宋缺是肯定不知道的。

他伸手從戚尋麵前的碗裡也抓了一把拋在了庭院裡,卻忽然看到一隻幾乎與庭中地麵的顏色完全融為一體的鳥兒,把他拋出去的那一把在飛快的來回騰挪中吃了個乾乾淨淨,又宛若疾電一般落到了戚尋的肩頭,通身的羽毛則變成了與輕氅相同的雪白色。

這鳥兒的一來一回快到連宋缺都幾乎沒有反應過來,他甚至很想問問這家夥是不是覺得自己乾擾了自家主子的投喂趣味。

但還沒等他問出口,又看到一隻灰撲撲的雀兒不像

是先前的那隻過客一般一掠而過,而是在庭院的地麵上蹦跳著啄食了兩枚粟米後,仿佛看到了這食物的來源,落到了戚尋的膝上。

明玉功九層幾乎等同於武道入天人之境,當戚尋此時完全收斂起了自己的人氣,在這隻小雀兒的認知中可實在沒有什麼威脅性可言,它小心地又從碗裡叼了幾粒粟米走,蹭了蹭戚尋推推它示意離去的掌心,這才重新竄入了雲霄之中。

“你不該問我為何忽然來了這樣的閒情逸致,”戚尋收回了目送對方遠去的視線,轉到了宋缺的臉上,“而應該問為何這些小家夥甚至不怕這是冬日裡的捕獵者設下的陷阱,居然會輕易地跳到院子裡來覓食。”

“你總不會說這是因為你自帶什麼百鳥朝鳳的氣場。”宋缺調侃道。

反正鍋已經背得夠多了,宋少主還是很能苦中作樂的。

他甚至堪稱下意識地抬手,正好接住了戚尋丟過來的小碗。

雖然下一刻他便看到在她肩頭那隻幾乎快縮進輕氅白毛裡的那隻鳥,用那雙綠豆眼死死地盯住了他的手。

“……”也不是怕一隻鳥吧,他總覺得以對方的離奇飛行速度會乾出什麼讓他很掉麵子的事情的。

宋少主能屈能伸,雖然不知道這隻信使能吃十倍於信鴿的分量,還是在此時很果斷地把碗重新朝著戚尋的手裡塞了回去。

“這長安城裡貴族子弟聲威赫赫,飛鳥不敢靠近,平民在天子腳下尚且有忍饑挨凍之嫌,哪裡舍得用粟米去測試捕捉到一隻雀兒來填補肉食的可能性。”戚尋抬眸朝著宋缺望去,見對方臉上也露出了幾分凝重之色,又忽而展顏一笑,“行了,先不提這個了,你就當我的確是今日心情尚可才做這種無聊打發時間的事情好了。”

昨夜折騰席應搞出來的動靜,的確讓她覺得心情好得很。

李閥如今就隻有李淵這麼個年方十三的家夥,大可排除在外不管,剩下的長安城中頂配勢力裡——

獨孤閥這會兒因為尤楚紅的病情不得不仰仗於她醫治而對她尊敬有加,更被她忽悠去跟西梁親近於南陳的蕭岩聯絡,還弄出了按照既定軌跡的天刀霸刀約戰。

宇文閥被她和天君席應的一並出現,誤以為這京城中還有一支魔門勢力,甚至可能是已經統一了魔門的聖君正在尋找什麼東西,等把席應這個工具人再動用在恰當的時候,大約也能牽製得住。

霸刀嶽山和天君席應都出自魔門,此前又有石之軒和邊不負之死,戚尋絕不相信此時身在長安城的魔門高手隻此兩人而已,但人來得越多反而對她來說越是個好事兒,反正宇文閥會自己腦補的。

而囚禁吳明徹的地牢既然已經被人闖入還一無所獲地退出來,誰又會想到這地方會在短短時日內被人光顧第二次?

至於隋國公楊堅這裡——

戚尋還盤算著再給他添一把火。

想到這裡戚尋又開了口:“說起來,嶽山應該這兩日就該到了。昨日我去獨孤閥府上問診的時候,尤老夫人提到過他們的行蹤。”

雖然說嶽山昨晚就到了,但戚尋總不能說什麼她是通過紅名監測發現的,說的自然還是有跡可循的進度。

“我之前與你說過的,找來霸刀嶽山是為了將這個最適合你的對手帶到你的麵前,”戚尋繼續說道,“這話我昨日跟尤老夫人也是這麼說的。”

尤楚紅早都自己把自己說服了,哪裡還用戚尋再解釋這個。

但是把宋缺丟在台麵上實在是有個莫大的好處的,尤楚紅想要嘗試拉攏戚尋,總得先考慮一下她丟出來的這個籌碼在長相上有沒有宋缺的七成,在武功和身家上有是不是這位標杆的對手,這一糾結便讓戚尋幾

次出入獨孤閥府門,都實在算得上清淨。

“而後呢?”宋缺淡定地回道。

戚尋:“而後便是我與尤老夫人商量這個比鬥之地該當放在何處,我與尤老夫人說,要知道刀客之鬥大多有生死一訣之烈性,這一場未免影響到尋常人,最好還是放在城外,但尤老夫人卻說,這北周的天子似乎不知道從哪裡聽到了點風言風語,對這場比鬥也很是有興趣。”

她目光一轉,話中彆有深意,“你是知道的,這位慣來喜歡一些不多見的大場麵。”

“……”宋缺努力讓自己不要因為聯想到這街上的乞寒胡戲花車,而不免有些失態。

大約並沒有哪位刀客會樂意讓同為江湖上風雲人物的對決,變成這種仿佛看猴戲一樣的東西。

可這份震驚顯然也不如戚尋旋即說出的話讓人為之震悚。

她斜靠在這合院側廊的柱邊,唇畔依然是那種先前在投喂飛鳥時候雲淡風輕的笑意,說出來的話卻字字帶刀,“宋公子,其實他若想看便讓他看又何妨?他看那些個雜耍表演,是沒有什麼性命之危,但看的是這天下間最頂尖的刀手之戰,便得做好付出他的腦袋的代價是不是?”

宋缺沉默。

這倒也不必這麼凶殘。

以他所知的戚尋行事作風,顯然並不像是會做出這樣直白行徑的人,而這樣一句在他聽來更覺像是泄憤之言,竟然讓他思緒跑偏了一瞬,仿佛尤楚紅那種腦補還真有其事。

但他沉默了,有個人卻並未沉默。

即便是宋缺都並未想到會在此時聽到一道清潤的聲音,以異常斬釘截鐵,像是全然覺得戚尋在說個真話的情況下,回出了一句“不可!”

可在場並沒有第四個人。

這話赫然出自了空!

在這二字下意識出口的一瞬,了空原本還停滯在戚尋掌中飛鳥入空一幕的頭腦忽然一片空白,他旋即合攏了雙唇,卻在戚尋抬眸朝著他看過來的時候也掩蓋不了這唇邊笑意不複往昔的樣子。

他更是在與對方目光對上的一瞬陡然意識到了一個事實,戚尋先前說出的那句話並非出自她的本來意願,而分明是為了誘導他說出這句不可弑君之言而刻意說出的!

“那麼了空大師覺得,何為這個“可”呢?”戚尋站起身來,追問道。

已經開口說了話,便不複再有什麼閉口禪這樣的限製來充當緘默的理由。

而在這仿佛披了一層落雪在肩頭的少女又朝前邁出一步的時候,了空先前所見她表現出的禪境空明早已不見分毫,隻剩下了一派鋒芒畢露。

不,或許說是圖窮匕見更合適一些。

但了空又忍不住想到這一路從洛陽往長安,尤其是在長安的所見所聞,這種被人劍鋒所指迫使開口的絕地處境,最後也隻剩下了一道無聲的歎息。

他口誦了一句佛號後,開口說出了第二句話:“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他本以為看到的該是對方繼續咄咄逼人的追問,即便如此他也並不覺得奇怪,時局如此,世事如此,人不爭一爭便跳不出這樊籠怪圈,跳不出這塵世荒蕪。

但他隻是看到戚尋聞言一笑,忽而俯身鄭重其事地朝著他作了個禮,“我等大師這句話許久了。”

這便是她要等的那一陣東風。

也是她要給隋國公門下添的那一把火。最近轉碼嚴重,讓我們更有動力,更新更快,麻煩你動動小手退出模式。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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