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汴京風雨 11(2 / 2)

但這顯然不是戚尋的目的,正在她左右手應招到最難分難解的時候,在場的人都聽到了一聲清脆的聲響,斜對麵的一根燭台忽然被削成了兩半。

饒是在場中的高手沒一個是庸才,也愣是沒看出她是如何做到這一點的。

大約正是因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她的手上,才讓她的另外一處攻擊變得無聲無蹤。

蘇夢枕覺得自己知道她的用意了。

“戚姑娘的意思是,金風細雨樓和六分半堂的交手決鬥其實還隻是個幌子,”說到自己隻是個幌子的時候,蘇夢枕的臉上也沒有露出任何的怒意,而是在頓了頓後說道:“而用這個幌子蓋住的另一件事,是一件我也不會拒絕的事情,這才是戚姑娘可以說動我出手的真正原因,是不是這麼個道理。”

“不錯。”

蘇夢枕:“那麼戚姑娘可以直言了。”

從戚尋的嘴裡吐出了兩個絕對可以在當前稱得上是驚悚的詞。“弑君。”

“放肆!”蘇夢枕還沒說話,其他人已經在船上聽到過一次戚尋有此種意思的想法了,多少也有了點心理準備,倒是一並前來的諸葛神侯搶先開了口。

戚尋朝著這位淵渟嶽峙的老人看去。

當年和懶殘大師、天/衣居士以及元十三限組成上一輩四大名捕時候的意氣風發,在這張已經風霜過境的臉上,幾乎是看不出什麼痕跡了,能看到的隻是一種平和從容。

但在聽到戚尋爆出這麼個大逆不道的說辭的時候,他臉上蓬勃的怒意又讓這張原本神態如同孩童一樣寧和的臉,驟然掀起了一種讓人為之神懾的波瀾。

他的半段錦是受傷愈重就越是恢複力強悍,可並不代表諸葛神侯真是個好脾氣的人,否則他傳給冷血的就不會是無鞘之劍,他所用的武功也不會是濃顏槍這樣一瞬驚豔又一瞬爆發的槍法。

戚尋甚至能感覺到自己麵對的是一隻捍衛領土的雄獅,在對著意圖越境的敵人伸出利爪,在她麵板的debuff欄裡,也多出了一個威壓的標記。

這就是說英雄世界的頂尖戰力。

若非諸葛神侯行事向來穩健,她現在可沒這麼輕鬆地站在這裡。

但在戚尋的臉上一點都看不出提出這種大逆不道想法,又遇到了官方執法者的慌亂。

她隻是鎮定自若地說道:“能有資格說我放肆的人,隻有我的父母和師長,神侯若是覺得我此話放肆且無度,要將我這個意圖行刺的人拿下處斬,大可以動手。但——”

“但我神水宮中上有陰姬師尊,有日後娘娘,我戚尋也不過是個出來曆練的少宮主而已,等師尊出馬會是何等場景在下也不敢保證。”

易水江上她先行擊殺了九幽神君這樣的戰績,讓她這話說出來,怎麼聽怎麼都覺得還真有那麼幾分警告的底氣。

戚尋也確實覺得水母陰姬和日後的武力值還在她之上,這話便當真是個實話,聽起來也不像是在說謊的樣子。

諸葛神侯的氣勢收回去了幾分。

他不是怕了什麼人,隻是意識到倘若真如戚尋所說,那麼這件事情確實應該找個更加恰當的處理方法。

諸葛神侯的反應也讓溫絲卷下意識地鬆了一口氣。

他這個妹妹真是比父親還要能夠惹事,得虧之前幾年或許都被拘束在神水宮內,才跑來江湖上搞風搞雨。

但現在這個上來就丟炸雷,還是左腳試探完蘇夢枕的底線,右腳又往諸葛神侯雷區蹦迪的行為,實在是讓溫絲卷有點頭疼。

神水宮真是個離譜又神奇的地方,到底是怎麼把她教成這個樣子的……

戚尋已經緊跟著說了下去:“再說此事到底算不算是放肆的行為!”

“朝廷積弱,卻隻管夜夜笙歌,升官高進的理由一個比一個荒謬,上清寶籙宮這個神霄上院中竟然養人數千,怎麼那位道君皇帝是覺得他的九霄真雷可以擊退外敵不成?”

“還是覺得隻要他自己得道成仙了,他手底下的人也會跟著他一道高升,來上一出雞犬升天?”

“我看換條狗坐在那個龍椅上都要比趙佶合適得多,這弑君之行何來是個放肆,倒是救濟蒼生的大事。”

諸葛神侯試圖打斷戚尋的話,她卻好像猜到了他會說出什麼一般說道:“我知道神侯想提醒我什麼,名不正言不順,貿然將龍椅上的那個人扯下來,扶持誰上位都等同於是一劑猛藥,如今的大宋積重難返,到底受不受得住這樣的猛藥實在是一個未知數。”

“不錯,當年我就是這麼與長孫飛虹說的。”諸葛神侯歎了口氣。

“所以他現在才在牢裡當他的淒涼王!”戚尋冷聲回道,“但他行事太過激進也屬實活該,我沒他那麼蠢。殺趙佶解決不了根本性的問題,他如今成年的那些個兒子裡要我看來也沒有能夠當得起重任的,隻怕也就是第二個他而已,何必做這麼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那麼戚姑娘是什麼意思。”

“趙佶還是趙佶,隻不過換了個內裡,豈不是就不會引起騷動了?”戚尋這句話再次將諸葛神侯震得不輕。

他發現自己還是低估這個姑娘了。

她就完全不是跟其他人在一個環境下培養出的人,也完全不是一路想法。

“這個想法確實很荒謬,可未必沒有可行之處。若是這個頂替了趙佶的身份坐在龍椅上的人依然是趙氏皇室後裔,或者是個絕對忠於皇室之人,又在神侯的輔佐下從趙佶幼子之中挑選出一個可造之材,其間政令與軍事調度都平穩交接,此法可不可行?”

諸葛神侯原本想說的“不可”二字,不知道為何在聽到依然是由趙氏皇族為帝,隻是換掉那個德不配位的人的時候,忽然又說不出口了。

他甚至覺得自己在回答戚尋的時候,喉嚨裡有幾分乾澀。

但他發覺自己已經在商量的是合理性,而不是可行性,他說的是,“誰去坐這個位置?趙佶得罪的同宗太多了,任何人上位都會想要完全成為一個真正的帝王,甚至要他的一條條罪狀給記錄下來。”

“哪怕是皇室之中也並不是人人都有這樣的遠見。”

諸葛神侯一字一頓地又問了一次:“誰去坐這個位置?”

戚尋對這個問題早有準備。

她斬釘截鐵地回道:“無情。”

這個人選是無情。

“他的腿……”諸葛神侯本能地回道。

“神侯啊神侯,您可真是……”戚尋沒忍住笑了出來。

諸葛神侯您如果想否認這個情況,倒是大可不必來上一句“他的腿”。

這到底跟不打自招有什麼區彆?

戚尋原本還有點不太確定這個僅僅出現在隻言片語之間的設定,當變成了現實世界之後,到底是真是假。

可現在諸葛神侯下意識地先來上一句“他的腿”而不是他並非大宋皇子,便等同於將這個說法給坐實了。

戚尋毫不猶豫地順坡下接話道:“若是神侯擔心的是這個,那便不必擔心了。”

在易水江上,戚尋的收獲可不隻是九幽神君的掉落。

與無情聯手對敵九幽之時,還觸發了一張並未結算的【無情·順逆神針】卡牌和一張成功結算出的【無情·同擊九幽(風)】,而以她和無情這好歹算是戰友的關係,怎麼也能混到助戰所需要的這20點好感度了。

加入戚尋的q版助戰npc大禮包的迷你版無情就坐在他那個燕窩輪椅之上,邊上還仿佛是生怕她沒看到一樣打著個標記,簡直像是在提醒她可以做點什麼。

“神水宮中有一種秘藥,大捕頭若是可以忍受筋骨打斷重塑之苦,不妨一試。此藥名為黑玉斷續膏,遲則一月,短則半月便可生效。至於這藥效生效所需的時間——”

“京城風雲動蕩,有人借機行刺,官家不慎跌墜摔折了腿,需要靜養一月,這個理由可好?”

看無情臉上還殘存幾分遲疑之色,卻並非沒有意動,戚尋也少了幾分趕鴨子上架的負罪感。

要知道就算無情並非是大宋皇室後裔,戚尋也打算說服他來扮演這個頂替趙佶的角色。

能坐在這個位置上卻讓蘇樓主相信此人對社稷無害的人本就不多,能如趙佶一般沒有內功修為的人就更少了,恰巧無情就是一個。

“大捕頭,我知道你即便腿腳靈便身體康健,也誌不在此,但你的位置事實上並非官家而是帝師。”

“北方女真族崛起,遼國皇帝遲早成為對方囊中之物。”

耶律延禧身上彙集了末代皇帝的知名特征,貶斥忠臣,耽於享樂,覆滅在女真族手裡是遲早的事情,甚至按照曆史的軌跡也不過是剩下了幾年而已。

“朝廷卻內有六賊當道,皇帝治國無度,沉迷道宗之法,以為可以救國,這已然不是什麼讓人勸諫醒悟就可以改變之事。”

連雲寨之亂更足以說明這一點。

即便到了這樣國家危亡的關頭,他想到的依然是保全自己繼位正統的聲名,果然不管是武俠世界還是曆史世界的趙佶,都是一樣的讓人無語。

無情親自見識到了一部分,自然也該更知道繼續將執政權柄交托在這樣一個人手中,到底會是什麼局麵。

這不是趕鴨子上架,而是臨危受任。

雖然他還沒從被諸葛神侯默認的皇室身份中緩過勁來,但並不妨礙他開始思考戚尋話中的可行性。

取代趙佶,從皇室幼子之中擇選出一人從小培養,直到功成身退遠遁江湖,比之他在六扇門中為了各處的案子東奔西跑,卻隻像是在四處救火填補窟窿,或許更有一種直擊要害的意義。

可是……

有些根深蒂固的想法,戚尋可以這麼輕易地提出來,無情卻不行。

這個計劃也確實是讓人還存有一些顧慮的。

“戚姑娘可有想過,如何將大內高手引開,或者說如何能夠保證更換了身份之後,不會被諸如米有橋之類的人看出來?”

戚尋朝著出聲的蘇夢枕看去。

這位金風細雨樓的樓主自身病弱,紅袖刀卻有若積蓄起全身生命力的一擊,他也自然算不上是太過守舊之人。

現在他問出的這個問題,在他尤帶青白的麵容上似乎已經有了答案,卻依然問了出來。

但恰恰是這個說出來,才讓戚尋覺得其中確實有可能能有所為了。

“金風細雨樓和六分半堂決戰,雖說是符合了京城中絕大多數人希望隻剩下一個聲音的想法(*),但恰逢傅宗書麾下大將在連雲之亂中喪命太多,若讓蘇樓主再行得勝,京城中時局便會更加明朗。”

“值此時,依然並未走到台前加入混戰的方小侯爺,希望米有橋主動請纓,借監督京城幫會之鬥不至乾擾天聽為名,實則暗中相助六分半堂,阻撓蘇樓主取勝這個理由,你看是否可行?”

“皇城之中的偷龍轉鳳,以諸葛先生大才自然不會做不到,而米有橋此人,我戚尋有這個底氣將他永遠留在皇宮之外!”

戚尋這句擲地有聲之言,明明音量並不大,卻莫名有種在夜色中星火燎原,讓人心頭熱血一動的錯覺。

蘇夢枕聞言一笑,“戚姑娘好誌氣也好謀算,怪不得要先將方小侯爺掌握在手中。隻怕到時候是要用才成氣候的有橋集團,方巨俠留給方小侯爺的八大刀王一道,來協助拿下米有橋了。”

“戚姑娘步步謀劃,我蘇夢枕若不敢應下這一場傾天豪賭,豈不是還輸了姑娘三分膽魄!諸葛先生怎麼說?”

諸葛神侯那張風霜深重的麵容上閃過了一絲恍然。

多年前在大石鼓嶺上,舒無戲在馬上朝著他大喊,諸葛你當年這另立新君的豪情壯誌都到何處去了(*),當時他以無情的身子若是肩負起國家危亡的大事如何能夠撐得下去,恐壽數不久反駁了回去,可他心中當真沒有這種想法嗎?

這多年間的奔走看起來是讓劉獨峰都覺得為人當做諸葛先生,但事實上他也不過是儘力插手救下那麼一兩個忠臣良將而已,再多便已經是左右為難了。

他真的甘心在心裡耗損殆儘之前,看到的已然是奸臣猥持權柄,金遼入侵在即的殘局,大宋危如累卵覆滅在即嗎?

戚尋看到,諸葛神侯原本還緊握在身畔的拳頭,慢慢舒張了開來。

這分明是一個妥協的信號。

現在就隻看無情的態度了。

至於黑玉斷續膏原本是西域少林的秘藥,現在卻成了戚尋口中的神水宮秘藥什麼的,在這種驚天壯舉之中,簡直可以說是最無關痛癢的一環了。

都是到了她手裡的東西,那還不就是她們神水宮的?

戚尋看向無情,這個容貌清絕,讓人覺得更適合過弄琴作畫、閒雲野鶴生活的青年,緊抿著唇,與她眸光相對。

“公子有掃清寰宇之誌,有智能天縱之才,卻不敢暫代君權蕩清朝政,長長久久地坐在那個位置上,或者養出一個合格的君主功成身退嗎?”

“這便是神水宮現世要辦的第三件事。”

“若是公子不願,就當今日之話從未說過,在下另圖他法就是。”

戚尋話音落定,作勢轉身要走,卻忽然感覺到手腕上多了一道發力,正拉拽住了她離開的腳步。

又仿佛是意識到此舉不妥,他又倉促地將手收了回去。

無情抬眸,一點堅定的光華流轉在這雙清明秀麗的眼睛裡。

“戚姑娘為天下蒼生冒險有此提議,無情願意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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