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屍橫遍野，滿眼都是刺眼的紅色。
大多數人麵部定格在了驚恐上，就這樣悄無聲息的死亡了。
甚至那些屍體中還有熟人的麵容，比如說那位名義上的父親。
香夜彆開雙眼不再去看，她知道，宿儺到底還是打破了與她的約定，逐漸往千年之後的那個屑身上靠攏。
果然，曆史無法改變，也無法阻止。
那麼她要做的，隻剩下一件事了。
不知道走了多長時間，久到再次咳血視野迷糊，她才終於看見了站在成堆屍體上的宿儺。
此時，渾身浴血的男人滿臉都是猙獰的笑意，那雙眼睛更是宛如染上了血一般濃稠的顏色，瞳孔收縮，瘋狂、愉悅、肆意等等情緒都從中迸發。
準確的來說，這也確實不是香夜所認識的宿儺了。
這已經是理性被**吞噬的，隻剩下殺戮的怪物。
香夜的眼底一點點深邃，抬起邁開步子往宿儺的位置走去。
意識到這邊有人前來的宿儺殺意再次凝聚，幾乎是本能的伸出占滿鮮血的手掌，腳尖一點就往那人所在的位置攻去。
然而在香夜那雙墨黑色的眼眸的凝視下，他的動作倏地停滯了下來，良久停頓在原地。
滿是鮮紅景色的大腦終於一點一點褪去了刺眼的顏色，視野中倒影出了少女平靜看過來的模樣。
周遭所有的景色一瞬間變得一片模糊，他的眼中隻存在少女的身影。
猙獰笑著的唇角逐漸下落，隨後勾起了個欣喜的，不可置信的笑容。
“香夜……？”
他顫抖的伸出雙臂，眼底重新浮現柔和，主動朝香夜張開了懷抱：“你沒事？”
腳步踉蹌的往前走著，就像是最珍貴的至寶再次失而複得，他的臉龐上浮現出激動的喜悅。
然而眼見那雙手即將要觸碰到那心心念念的少女，一隻銳利的箭支卻猛地穿透了他的胸膛。
“……”
宿儺的腳步停在原地，笑容也隨之凝固在了臉上。
他微微低下頭，看著那熟悉的泛著銀光的箭支，瞳孔劇烈的顫抖起來。
“你？！”剛想抬起頭質問眼前始終表情平靜的少女，他的口中就不由自主的咳出一口鮮血，那胸口的箭支不斷的汲取著他的咒力，讓他的身體迅速虛弱了下去。
膝蓋一彎，忍不住跪倒在了地麵上。
但就算是這樣，他卻還是撐著痛苦，抬起眉眼，朝麵前的少女看過去。
看著少女冷靜的凝視著他走向衰弱，看著少女那從始至終無動於衷的表情。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
宿儺想要大聲地質問，想要揪著對方的領子嘶吼，然而撕心裂肺的乾咳卻讓他根本無法說出一句話，隻能用痛苦和恨意的眼神，瞪著麵前的少女。
什麼都無法理解，甚至憤怒讓他的大腦沒有辦法冷靜思考。
他隻知道，最終的結果……他最終的下場就是被心愛的女人背叛，是被心愛的女人殺死的命運。
為什麼……
為什麼……！！
為什麼？！！
他有哪點對不起這個女人！
三年之間生活的有多麼快樂幸福，現在的宿儺就有多麼的怨恨和痛苦。
由愛生恨，往往隻是一瞬間的事情。
他希望香夜能夠做出解釋，哪怕隻是一句微不足道的對不起，然而香夜並沒有，她隻是安靜的看著宿儺，用指尖點了點宿儺的額頭。
“這支箭是封印之箭，不會傷及你的性命。暫時就在這裡陷入沉睡吧。”
指尖擴散出一陣又一陣強大的咒力，令宿儺的大腦變得渾渾噩噩，隻能依稀聽見零碎的幾句話。
“同時，我會封印你的記憶，讓你從這段痛苦的記憶中解放吧。”
封印記憶幾個字一出，宿儺卻渾身一震，強行想要衝破她的咒力：“你……不……要……”
隻是他斷斷續續的話還沒說完，眼皮就沉重的再也睜不開，身體一晃，往前倒去。
被柔軟的擁抱所接住。
“害怕嗎？”
“沒關係。”一隻手溫柔的撫摸上他的臉頰，細微摩挲了下，“我會陪你一起沉睡。”
喉嚨中的癢意終於抑製不住，香夜頓時用手捂住了嘴，乾咳起來。
使用了最後的咒力，她也透支了自己的生命力，馬上就要消散了。
與宿儺近乎於同歸於儘的做法，她並不後悔。
她是巫女，隻要還肩負著巫女的責任，她的職責便是守護這一方黎明百姓。
從以前她未曾認識宿儺的時候就是這樣，而認識宿儺後……也依舊會是這樣。
在宿儺殘殺百姓的那一刻，他們注定會迎來這樣的結局。
“……謝謝你送給我的頭飾，我很喜歡。”
她摟緊已經徹底陷入昏迷的宿儺，溫柔且輕聲的呢喃著。
也許正是因為宿儺完全聽不見，她才能這樣自然的說出口。
“謝謝你為我找的房子，雖然並沒有住多麼長時間，但是那裡的時光我永遠不會忘記。”
“……你做的料理非常美味，就算一直吃也不會膩。”
“……小動物們不小心去世，你以為偷偷抱來幾個長得像的動物，就能夠瞞住我了嗎？”
“……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偷偷欺負裡梅，那個孩子很好，以後也要多照顧他啊。”
“我本以為我跟你永遠不可能好好相處下去，但是意外的，你有很多可愛之處。”
不知道絮絮叨叨的說了多久，將巫女話少的人設完全拋在了腦後，香夜終於感覺到了身體的疲憊，逐漸的，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抬眼瞥了眼係統的麵板。
——是時候了。
係統的傳送門已經為她打開。
“……因為有你的存在，這段時間裡我才過的非常快樂。”
“那麼……就讓我們未來再見吧。”
將額頭抵在男人的額頭上，香夜輕輕的露出微笑，那麼明媚，那麼燦爛，宛如最親密的好友一般進行著道彆。
隻是那個時候……不知道未來的宿儺，還是不是現在的宿儺。
到時候，滄海桑田，一切都會變得不同。
她慢慢的閉上眼睛，任由身體逐漸化成陽光下細碎的塵晶。
然後一點一點消失不見了。
意識猛地抽離，令站在原地的少女差點往後倒退了一步。
睜開雙眼，許久未曾見過的現代化的建築，差點讓香夜感動到流淚。
隻是離她極近的某個熟悉男人凶狠瞪著她的麵容，卻又讓她一瞬間嚴肅了起來。
時間的流速終於開始前進。
“哈哈哈哈哈——”
“時刻千年，竟然又再次遇見你了，藤原香夜！”
熟悉的狂笑響徹她的耳邊，然而這一回，香夜卻可以正大光明的站在原地，直直對上兩麵宿儺的目光。
然後，平靜的回應道：
“你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