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 34 章(2 / 2)

於是他便像是喂飯一般給她喂血,總是要等到她哭著推他,說再也吃不下了,他才肯稍稍停歇,過了一會,他又會將自己的身上弄出傷口,湊到她麵前引誘她進食,但這樣的手段,除了叫她掉眼淚,沒有起到絲毫效用。

他實在不安,也走投無路,正打算孤注一擲,趁著她沉睡,給她喂自己的肉之食,家裡便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狩衣潔白,眉目清雋,正是那名滿天下的大陰陽師——麻倉葉王。

他趁著日光正盛,不請自來。

“你來做什麼?”產屋敷無慘猶記得上一次,這家夥陰險狡詐的陣法,心裡即使憤怒,也沒有輕舉妄為,畢竟,現下他的妻子已經病重,不省人事,他實在不想再與他起衝突。

麻倉葉王抿著唇,是罕見的冷臉,他看了看昏迷中的少女,視線在她的小腹處停留了一會,又看向無慘,神色徹底冷下來:“她肚子裡的孩子,正在蠶食母體。”

哈?

產屋敷無慘下意識冷笑了一聲,首先的反應便是荒謬,她肚子裡有沒有孩子,他最是清楚不過了,他們最後一次恩愛,是在她離開之前,那時候她的身體裡,沒有絲毫受孕的跡象。

麻倉葉王說是世間最強大的陰陽師,如此竟然也連她的身體都看不清了麼?

好歹也是救了他妻子好幾次的人,如今竟然和他的妻子生分至此,實在是有些可憐。

他對麵的麻倉葉王耳朵稍微動了動,旋即,像是明白了什麼,也略帶憐憫地看過來,緩慢而又清晰地說道:“夫人的的確確正供養著一個嬰兒,那胎兒天生帶著邪異之氣,和過於澎湃的咒力,又毫無憐憫之心,正貪婪地掠奪著夫人的生命力。”

……?他在說什麼?

產屋敷無慘一時之間聽得愣住,下意識想要發笑,但卻喉嚨緊澀,嘴角發僵,彆說笑了,他現在幾乎無法做出任何一個表情。

因為,麻倉葉王說得那樣認真,篤定。

“你沒有靈力,也沒有咒力,看不清楚,是十分正常之事。”

麻倉葉王轉頭看了看她,又看過來,神色平靜,又帶著一點點的厭惡和輕蔑:“若是夫人在我身邊,早在第一日,我便將這胎兒溺死了。丈夫愚昧,叫她受罪至此,實在可憐。”

“你說什麼便是什麼?”

產屋敷無慘額頭青筋畢露,臉色鐵青,腦中一直回蕩著麻倉葉王口中的‘天生邪異’、‘澎湃的咒力’,隻覺得萬萬把刀子從天而降,砸在他的血肉之上,叫他痛得近乎快要癲狂。

怎麼可能!

她才離去多久,她才離開過久,如果她肚子裡真的有孩子,那豈不是,她一離開他,在離開他的當日,便和兩麵宿儺做了嗎?!!!

他不信,他絕不會相信!!!

麻倉葉王一定是在挑撥離間,這個下賤的東西,從前就愛用這些下作的手段挑撥他,好叫他發怒,好叫他失去理智,傷害她,刻薄地對待她,好叫他擺出一副救世主的麵孔來救她,將他襯托得宛若神明降世,他再不會上當了!

“你若是不信,親自一驗便是。你是鬼,對於血肉之軀,想來也理應有些了解。”麻倉葉王看了他一眼,又說:“夫人體弱,現在我已經束手無策,能夠讓她醒過來的人,這世間也唯有你了。”

說完,他便轉身離去,隻留下產屋敷無慘一個人站在原地,少年抬頭看了看屋頂,又循著香味轉過頭,看著炭爐上,正在滋滋作響的烤餅,閉了閉眼睛,仔細地探查她的身體。

從前,他隻以為,她體內不許自己運作,也自然而然成長中的那個莫須有的胎兒,隻是順著他心意用血液凝結成的假象,但現在,他回想著這段時日,他以孩子父親自居之時,她那樣心虛的眼神,又回想著,那一夜在大江山,兩麵宿儺鉗製著她的姿態,他還有哪裡不明白?

透過鬼的眼睛,他分明看見了,看見兩麵宿儺即使是攥著她的手腳,也舍不得多用力的模樣,透過鬼的耳朵,他分明聽見了,聽見她說:放過我們的孩子。

那時候,他隻欣喜於自己終於救了她一次,隻以為她口中的“我們”,指的是她和自己。

“哈……”少年崩潰地跪倒在地,血和淚一同往外吐落,叫他再一次體會到了瀕死的感覺。

她和兩麵宿儺,才是一對愛侶,有了孩子,一個舍不得她死,一個舍不下孩子,在深夜爭吵的愛侶,那他呢,他算什麼?

這些天,他以孩子父親自居的時候,以為她的心虛、她態度的好轉,皆是因為她還愛他,她快要原諒他的時候,她是怎麼看他的?

她把他當成了什麼?當成了什麼啊……

看著滿地的鮮血,無慘的視線模糊,竟然下意識想道:這麼多血,全都浪費了。

“嗚……”發現自己在這種時候,除了憤怒和怨恨,竟然還在下意識想著要拿自己的血喂養她,產屋敷無慘徹底崩潰,捂住臉大哭出聲。

在此時此刻,親手弑父的少年,在葬禮之後,首次想起了自己的父親。

那個會教他如何做人,給他念祖訓,帶他一次又一次去祈求神明的男人,如今能不能回來,教教他,要如何去愛一個人,如何將自己的妻子挽回?

他崩潰了半日,床上的少女卻依舊無知無覺,就好像再也不會睜開眼睛,被他吵醒。

想到這裡,無慘就覺得全身發涼,他後悔了,他不該將她帶回來的。

若是由兩麵宿儺殺死她的孩子,她隻會恨他,隻會恨極了他。可若是由自己做這件事,她醒來後,會怨恨的,無疑就是自己了。

少年看著她,又想到麻倉葉王的話,指尖顫抖起來。

不知不覺間,他已經無路可退了。

他要救她,哪怕醒來以後,麵對的,是她的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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