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劉氏點了點頭,半晌又道:“你說這祠堂會不會不結實,又塌了,把你爹的牌位也給砸了?”
沈慕終於咂摸出滋味兒來了:“娘你怎麼了?你……是不是不想爹的牌位進祠堂?”
“沒有沒有。”劉氏連連擺手。“他能進祠堂是好事兒。他一輩子教了村裡那麼多孩子認字兒,幫了村裡那麼多人,他應該進祠堂受他們的香火的……”
劉氏往後退了兩步:“娘沒事,沒事兒。”
沈慕:…………
宋柏拉了拉他:“娘怕是舍不得爹。”現在沈老大的牌位就放在劉氏屋裡,劉氏日日要和牌位說話,這儼然已經成了她日常的一部分了。
“那也沒辦法呀。” 沈慕發愁,“也不能因為這樣,就不進祠堂,讓爹做孤魂野鬼在外頭飄著吧……”
沈慕憂愁的看了看劉氏落荒而逃的身影。
“讓娘自己決斷吧。”宋柏安慰道:“娘做的決定,無論是什麼,爹都會同意的。”
七日後,黃道吉日,村裡還特意弄了挺大的陣仗,迎沈老大的牌位進祠堂。
這也是村裡族老們商量的結果。他們認為,事情的起因就是沈老漢不讓沈老大進祠堂。祠堂和祖墳一樣,是一個人的歸處。沈老大急了,這才引發了後麵這麼多的事兒。
現在把他的牌位(魂魄)弄到祠堂裡去拘起來,也讓祖宗們看著他點兒,他就不能再村裡攪弄風雲了。
沈老大英靈(怨靈)留在了村裡,已經是村裡人都知道的秘密了。搞得村裡人心惶惶的。
有個鬼魂天天在村裡監督著他們,誰欺負他兒子就搞死誰,這誰受得了
為了這事兒,他們麵子也給足了沈慕家,一排族老在祠堂門口迎接沈老大的牌位。
劉氏眼睛下麵掛著兩片烏青,陪著沈慕把牌位送進了祠堂,戀戀不舍的看了好一會兒才回去。
沈慕也不知道怎麼勸慰她好,總不能勸她不讓爹進祠堂吧……
劉氏回了家,茶飯不思,沒兩天就病倒了。
其實在沈老大剛死的時候,劉氏就曾精神崩潰,一度病重,還是到了沈老大出殯的時候,為了操持喪禮才能勉強起身。後來又靠著和沈老大的牌位對話,和沈老二一次次的逼迫才不得不振作。
好不容易她適應了把牌位當成活人交流,現在卻連牌位也離她而去了。現在沈老二也死了,也沒人敢再欺負自己兒子了……劉氏頗覺得生無可戀。
她躺在床上,看著懂事的兒子在床前床後的伺候自己,耳朵裡能聽到兒婿在廚房忙活給自己燉湯燉藥,心裡卻覺得沈慕已經有了依靠,自己就隨沈老大去了也很好。
反正小慕有小宋照顧了。
但文哥一個人在地下,很寂寞吧……劉氏模模糊糊的想。
宋柏和沈慕急得火上房,嘴上起了一圈兒的燎泡。宋柏把湯藥燉好送進屋,就去了縣城請大夫。
昨日他們已經把小雞村的大夫請來了。可時老大夫看了半天,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隻能留下兩副滋補身體的藥來。劉氏吃了半點兒不見效,宋柏便決定去縣城請大夫來看看。
對於家中的老人,他和沈慕都舍得花錢。這錢花的說白了就是買命,什麼能比命值錢?錢能再賺,命沒了就沒了。能治好一點兒都是值當的。
宋柏問村裡租了牛車,緊趕慢趕到了縣裡,又找乾貨鋪的掌櫃打聽了好大夫,拉著人大夫就往村裡趕。
劉氏已經昏了過去。
老大夫把了半天脈,搖了搖頭:“她身子沒事兒。”看了宋柏和沈慕嘴上的燎泡:“倒是你倆上火了。”
“您彆說笑了。要是沒事兒,怎麼昏過去了?”起初沈慕還以為劉氏隻是睡著了,還是小狗阿黃對著劉氏的床狂吠,劉氏也不見醒,沈慕這才察覺出不對勁兒來。
但劉氏確實也沒發熱,也沒彆的症狀。
“她這是心病啊。”老大夫悠悠道:“病人最近是不是傷心過度?她這是自己存了死誌,藥石罔效啊。”
“那該怎麼辦?總不能看著她……”沈慕眼淚都要掉下來了。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覺得不能諱疾忌醫,便把沈老大去世、牌位進祠堂的事兒大致和老大夫講了。
“您說這怎麼辦?總不能把我爹的牌位再從祠堂請出來吧……”沈慕焦急道:“要不然……我再找人刻一個給她?”
“這,這不太合適吧……”這種事兒,老大夫也說不好。沉吟了一會兒道:“隻能靠激起病人對生活的希望了。”老大夫看了看沈慕:“你是她的哥兒?還是兒夫郎?”
“是她的哥兒。這是我親娘。”沈慕道。
老大夫指了指宋柏:“這是?你兄弟?”
沈慕有些不好意思:“不是,這是我……夫君,我娘就生了我一個。”
“這樣啊……”老大夫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子,深思熟慮後道:“要不,你倆生個孩子吧。”
宋柏和沈慕:“………………”
宋柏和沈慕:“????”
這是什麼神操作?!沈慕和宋柏傻眼了,這怎麼話題轉變那麼快呢?不是在給他娘治病嗎,怎麼忽然就讓他們生孩子?
這老大夫還是千金科的嗎?
老大夫繼續捋胡子:“你們可不要以為老朽是在瞎說啊。這病人自己沒了求生的意誌,你們就得給她創造生的意誌。實在不行你就裝有喜啊,她也不知道是假的,你們再努力努力,弄假成真不就行了?病人知道你有身子了,可能就會想著要看看自己的外孫子出生,可能就不想死了。”老大夫道:“這個可能性是非常大的,你們試試又何妨?等孩子生下來,就把孩子扔給她帶,有個小娃子纏著她,她怕是也沒工夫想死了。這心病還得心藥醫啊!”
“這、這……”這思路聽起來倒是對的,不愧是名醫啊!這法子就跟旁人不一樣!可問題是他們根本沒圓房,孝期沒滿也不能圓房啊。
但倒可以照著這個思路想一想法子,具體怎麼操作,還要再商量。
宋柏和沈慕對視一眼,連忙謝過了老大夫,宋柏又駕著牛車客客氣氣的把人送回縣裡。
回去的時候乾貨鋪子的掌櫃從店鋪裡跑出來喊他:“宋老弟!你且等一等!”
不多時,掌櫃的從屋裡拿了一封信出來:“你前腳和老大夫剛走,後腳就送到了。你的家書。”
之前宋柏恢複記憶,就是麻煩乾貨鋪子的掌櫃往驛站幫他寄的報平安的書信。這寄回的書信,自然也是送到了乾貨鋪子。
宋柏接過書信揣在懷裡,又向掌櫃的道了謝。
“客氣啥。”掌櫃的擺了擺手。雖說初見時不是非常愉快,但相處下來也有幾分交情了。“看這幾天你家裡像是有事兒,有什麼難處跟老哥哥說,能幫的我都會儘力。”
趕回家,劉氏已經蘇醒了,不過卻早已吃不下飯,連湯藥也灌不進去。吃什麼吐什麼。
沈慕急得眼淚直打轉兒。可也沒辦法,宋柏蒸了嫩嫩的雞蛋勉強讓劉氏吃了兩口,倒沒有再吐。伺候劉氏睡下了,才轉到宋柏房裡說話。
宋柏把雞蛋送進屋就回了自己屋子看家書。他之前往家裡寄了報平安的家書,還把成親的事兒也說了。
這是他爹的回信。他爹信裡並沒怎麼詢問他成親的事兒……
他阿姆病了。
也病了。
宋柏想薅頭發,這可真是禍不單行。
他失蹤已經有段兒時間了,雖說已經托了信兒和父姆說過自己沒事兒,可不見到人心裡總是沒底。從他失蹤起他阿姆就憂思成疾,病了起來。
天氣一冷,病的就越發的重了。
自己的夫郎自己疼。他爹立刻就急了,寫了一封好長的信痛罵了兒子一頓,讓他趕緊回來一趟給他阿姆瞧瞧,等他阿姆放了心,看見兒子全須全尾,再隨他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和沈青山問了價錢,比興安縣要貴一些,大概因為山上物產還是很茂盛的。兩人有點兒舍不得。
祠堂修好了,沈青山過來讓沈慕和劉氏把沈老大的牌位放進祠堂。這次老村長也好,族老也好,甚至沈家二老,都沒人敢說什麼了。
宋柏一聽他阿姆因為自己病了,心中也很是愧疚。但這邊劉氏也病著,他也不能說走就拍拍屁股走啊,剩下沈慕一個人,和病重的劉氏,這是人乾的事兒?
以前他倒是想過帶沈慕和劉氏到興安縣去,就是不定居,也該見見親家。可劉氏如今病成這個樣子,彆說趕路了,折騰都折騰不起。
可自己阿姆也不能不管。
簡直令人頭禿。
“要不你就走吧。”
冷不丁的聲音從背後響起。宋柏一驚,轉過頭,不知沈慕已經在他背後站了多久了,把信上的內容全看了去。
沈慕盯著宋柏,麵上露出了思考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