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扶著劉氏站起來,又遞上手巾給他娘擦眼淚:“當時官老爺來,直接把銀子給我了,說是賠給我們家的,沒說是什麼供養的銀子。”
“官老爺定是給你們蒙騙了!”沈老漢說著說著,自己都有些相信了自己的說法:“老大是我們老兩口身上掉下來的肉,是我們的骨血。他沒了,錢就合該賠給我們的!”
劉氏捂著臉哭:“家都分了,當年說好的,我們淨身出戶一文錢也不要,以後家裡的錢也和老宅無關的。當初字據都立了的。”
各說各有理。老村長也頭疼,最終決定各打五十大板。
不過私心裡,他還是偏向沈慕的。人總是憐惜弱勢的一方,老村長也不能免俗。況且進門的時候,沈老漢砸劉氏櫃子的樣子也給他減了不少分。
最終老村長判定,三十兩銀子,除去沈老大葬禮用了的十兩,剩下二十兩分成三份,沈慕、劉氏、沈家二老各一份。兩方都不太願意,沈老漢覺得三十兩都該是自己的,劉氏和沈慕覺得一文錢都不該給他。
但老村長定下來的,沈慕和劉氏也不大敢反駁。老村長的威望在村裡還是很高的。
沈老漢就不同了。雖然他原本也怕他堂哥,但現在,他小孫子狗蛋都被賭坊抓走了,沒錢他孫子就回不來了!
“大堂哥,這誰家辦個白事能用的了十兩啊?你這判得不公道啊!”
老村長眼皮子一跳。多少年沒人敢質疑自己的權威了:“慕哥兒孝順,給文小子請的都是鎮上專門做白席的班子,跟村裡頭隨便辦的能一樣?不說彆的,就那特意定做的吉祥盆兒,跟你隨便拿出來的能一樣?”
直接把沈老漢的臉皮給掀了。
事實上沈老大的喪事確實也花了不少錢,單那口棺材就是柏木足四六的,花了足足五兩銀子。其他的喪樂班子、抬棺的和出殯當日的席麵,沒有十兩也有八兩了。
特彆是那棺材在沈家擺了幾日,村裡人有眼睛的都瞧得出是好棺木。村裡人窮,能用的起柳木三五板的都是子孫孝順,或者是自己舍得生前預備下的,四六板,還是柏木足四六的,不多見呐。
“哼,一把年紀了,不想著怎麼給後輩積德行善,光想著從孩子手裡頭摳錢……”老村長瞧了瞧自己的煙袋鍋子,這才是真正的氣勢十足:“二十兩分三份不好分,白事就算作九兩,二十一兩分三份,給他七兩。”老村長對沈慕母子二人道:“你們也彆覺得虧了,文小子沒了,每年的二兩養老錢也就算了。從此慕哥兒家就和老宅沒什麼關係了。文小子沒了,還有武小子,有兒子在自然不必要孫子給養老。”
沈老漢悶悶不樂,覺得他大堂哥偏心,做事兒不公道。再說了,就沈老二那個德行,家都快讓他給敗完了,還指望他養老?
可也知道,他大堂哥做了決定的事兒再鬨也沒用了,再鬨連這七兩銀子也沒了。有這七兩銀子,就能少賣兩畝旱地。
劉氏去屋裡,從貼身的褡褳裡取出七兩銀子交給沈慕。也虧得今天本是為了去縣裡買人,劉氏把家裡的銀錢都放在身上了,沒讓沈老漢給搜了去。
沈慕拿著那七兩銀子,卻有些猶豫了。
沈慕想報仇。
他轉了轉眼珠,對沈老漢道:“爺,其實我知道,你根本不想問我家要銀子。”
沈老漢:“???”我不想問你家要銀子?我恨不得你家銀子都到我手上……
沈慕沒管沈老漢眼珠子都要掉出來的樣子,對老村長和圍觀的村民道:“我爺最是慈祥了,怎麼可能逼迫我們孤兒寡母?肯定是背後有人攛掇的。”沈慕說起慈祥兩個字自己都起一身雞皮疙瘩:“我爺在家有房屋有田地,每年我爹還給二兩銀子的養老錢,日子過得這麼豐裕,怎麼還會盯著我家這點錢?”
當然是因為,沈老二賭輸了錢,賭坊的人要賣了他家的房子和地啊!在場的人,心中都門清。
“村長爺爺剛才說的一句話錯了。我爺雖然有兒子,可也要看這兒子靠不靠得住啊!”
這話是說到沈老漢的心縫兒裡了。
“這錢拿回去,爺也是要拿去給……二叔還債的吧。”沈慕咬牙切齒吐出二叔兩個字。殺父仇人,怎麼配讓他叫叔?“還完了債呢?地也賣了,我爺要靠什麼吃喝?”
劉氏都被沈慕的一番話說愣了,自己兒子這是傻了麼?你管他怎麼吃喝呢?她拉了拉沈慕的袖子,沈慕卻擺了擺手。
老村長猶豫了一下,問沈慕:“慕哥兒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這錢拿回去我爺也花用不了,不如還放在我這兒。”
沈老漢腦袋冒青筋,說來說去就是不想給錢唄!說那麼多好聽的!剛要發火,沈慕下一句話卻讓他愣住了:“我爺若是不要這七兩銀子,就是全了咱們祖孫的感情。我當然不能看著我爺不管。當初我爹許下的每年二兩銀子養老錢,我願意替我爹繼續給下去!”
“我可以立下字據,就算我將來成親了,也照樣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