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顯一看就知道是選第二個啊,李倓為什麼還要這麼問。
“我不擔心李林甫,但我擔心的是聖人不高興。”
李俶先是一愣,繼而就明白了李倓的意思。
這件事情並不在於李林甫是不是排斥異己,而是他揣摩到了李隆基的心思。
李隆基雖然要招人才,但如果真的招到了很多人才,那豈不是說朝廷這些年都有眼無珠,真正的人才都扔在一邊置之不理?
如果真出現這樣的結果,李隆基想必是不開心的。
一時之間李俶也有些迷茫:“聖人這是為了什麼呢?”
又要招,又不願意真的招到人,逗大家玩呢?
李倓攤手:“年紀大了沒事閒的就折騰折騰唄,也不算什麼大問題不是?”
李俶沉默了一下,他不像李倓這麼肆無忌憚,敢這麼評價皇帝。
想了想之後他又問道:“杜甫在這裡,那其他人呢?我給你的名單之上有幾個還是十分不錯的,怎麼沒有他們?”
李倓輕笑一聲說道:“人家都有人家的門路,不是去找李林甫就是去找楊釗,既然都這麼有本事的話,我還找來做什麼?這兩位可比我有權勢多了?”
李俶聽了也沒有再說話,心中著實有些不順,這些人他都很看好,當初還承諾就算不能找回一個公道也不會讓他們沒下場。
真是沒想到這些人表麵上答應的好好的,轉頭就去自謀出路,最主要的是那個出路還是去同流合汙。
想到這裡,李俶忍不住自嘲笑道:“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我早該想明白。”
李倓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不要想那麼多啦,個人有個人的選擇,更何況我這裡也沒那麼多位置給他們,都是能人,來了之後有高有低,怕是要滋生矛盾,如今挺好的。”
李俶一想也是,親王府中品級高的官位有限,如今早就被沾滿了,怎麼還可能等著他們來?
李俶也不再糾結這個話題,忽然問起來:“對了,你知不知道最近民間流傳著一則故事?”
李倓心中一動:“什麼故事?”
李俶將故事敘述了一遍之後說道:“總覺得這個故事似曾相識。”
李倓一聽這不就是他寫的那個故事嗎?頓時笑而不語。
李俶看到他笑的這個樣子,就有些懷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李倓嘿嘿笑著說道:“你可彆說出去啊。”
言下之意就是承認了,當然這也就是麵對李俶,換一個人他都不可能承認。
李俶倒抽一口氣,低聲問道:“真的是在映射李林甫?”
李倓緩緩眨了眨眼睛,李俶忍不住說道:“你膽子也太大了。”
李倓轉動了一下脖子說道:“那又如何?李林甫沒有證據呀。”
李俶想了一會忽然抬頭認證問道:“那個書生到底是誰啊?我之前聽說跟李崿爭搶花娘的是楊家的楊晅,怎麼看楊晅也跟那個故事裡的書生沒有關係啊。”
李倓輕咳了一聲:“那什麼……藝術加工,如果隻是兩個恩客爭搶花娘的故事,大家就不愛聽了不是?”
李俶不由得失笑:“你啊,就你鬼點子多。”
李倓瞪眼:“怎麼跟你三十一叔說話呢?”
李俶挑了挑眉:“哎,忽然有點懷念當年給三十一叔喂奶的日子啊。”
李倓:……
雖然被喂的不是他,然而不能說,所以……他隻好哼了一聲開始轟人:“行了行了,大休沐日你不會去陪王妃,在我這裡晃悠什麼?趕緊走!”
李俶眉梢眼角間的笑意逐漸冷淡:“那又不重要。”
李倓一看就知道李俶跟廣平王妃之間肯定是出了矛盾,他原本想要勸李俶彆太強硬,廣平王妃崔氏畢竟是楊貴妃姐姐的女兒。
從這方麵來講,李俶又成了他表姐夫。
不過轉念一想,何必呢?堂堂太子長子為什麼要過的這麼憋屈?
李紹雖然也很憋屈,但是他的壓力全來自於朝堂,在後院他可是輕鬆寫意的很。
想到這裡他也不勸了,直接說道:“行吧,隨便你,要不你在我王府隨便逛一逛?說來……你要不要搬出來啊?”
李俶猶豫了一下:“搬出來也是到百孫院。”
跟李倓現在住的地方是不能比的。
李倓說道:“就算是到百孫院也比現在強一點吧?內坊那邊實在是太小了,現在你隻有一個大郎還好,日後再有孩子怎麼辦?”
李俶聽到這句話微微勾起嘴角說道:“再過幾個月你又要多一個……侄孫了。”
李倓一聽頓時笑道:“那真是恭喜你了,如此更不應該窩在那裡,回頭我跟聖人娘子說一聲吧,都已經長大成人並且有了王位,也是該開府了。”
李俶現在總算是感受到了朝中有人的好處了,這之前李倓忽然變成他的叔叔他還覺得有些彆扭,現在……想到種種好處,他就覺得這點彆扭也是值得。
而且李倓過的比當初在東宮好多了,他也不用為李倓擔心。
李倓也是說做就做,轉頭第二天到了宮裡就跟楊貴妃說了一下,然後說道:“阿娘現在有娘子之名,提一下這個事情也沒什麼,也算是關心孫子。”
楊貴妃根本不把這件事情當回事兒,隨口說道:“這有什麼難的?回頭我去跟三郎說一聲便是,這麼小的事情也值得他跑去求你?”
李倓心中感慨,李俶那裡糾結了半天的事情,到了楊貴妃嘴裡就是可有可無,人跟人就是不一樣。
李倓笑了笑說道:“也不是求,就是順口說起來了而已。”
楊貴妃點了點頭忽然問道:“這兩日民間是不是有什麼有趣的話本子?”
李倓現在對這個話題特彆敏感,一聽便問道:“阿娘是問什麼呢?”
楊貴妃表情有些奇怪說道:“昨天八娘進宮,說起來最近民間很紅火的一個說書人新講的故事,說是個才子佳人的故事,隻不過故事主角的命運實在是悲慘,她跟我說了一半就沒有了,還說因為那個說書人尚未說完,你能不能找到那個說書人?”
李倓糾結了一下才說道:“阿娘想要知道,就在宮裡找個會說書的人講給阿娘聽就是了。”
楊貴妃眼睛一亮:“這樣也好,你去找那個說書人要故事!”
李倓嘴上答應著,心裡想著故事的作者就在你麵前坐著呢啊。
楊貴妃在某些方麵是非常單純的人,想要聽故事,聽不到就不開心,現在能聽到自然也就開心了。
宮中說書人沒有,但是會講故事的人卻不少,李倓曾經去聽過那個說書人講的故事,不得不說,比起他寫的,那個故事的確顯得更加跌宕起伏多了。
說書人顯然潤色了不少,原本他這個故事其實真的就隻是平鋪直敘的一個故事而已。
李倓拿著潤色後的版本直接丟給了選出來的宮人,過了兩日就與楊貴妃一同坐在那裡欣賞。
隻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說書人是宦官的緣故,他總覺得情感似乎比那個說書人更加細膩豐富,但是在某些方麵又有些缺失。
李倓仔細聽了聽,這才發現違和感來自說書人講的時候,是將自己帶入了書生。
而宦官講的時候是將自己代入了綠娘。
這就完成了聽書體驗完全不同。
然而不得不說還是宦官了解楊貴妃,或者說他了解女。
楊貴妃聽故事必然是沒辦法代入書生的,隻能代入綠娘。
於是在聽到綠娘與書生兩情相悅的時候,楊貴妃臉上浮現出了羨慕的表情。
被宰相之子折辱的時候,楊貴妃恨的咬牙切齒。
在聽到書生一怒,殺了宰相之子之後,楊貴妃便真情實感地為書生擔憂。
後來聽聞綠娘因宰相之子的死被製成人燈又不由得一臉駭然。
顯然她完全想象不到怎麼會有如此殘忍的報複方式。
最後聽到結局的時候,楊貴妃已經哭的淚流滿麵。
李倓看她哭得太慘,隻好細心安撫她:“阿娘莫要傷心,他們最後不還是在一起了嗎?”
楊貴妃哭哭啼啼說道:“可那也不一樣的呀,宰相一家為何沒有得到懲戒?如此草菅人命就沒有人管嗎?”
李倓趁機歎氣說道:“宰相必竟是宰相,怎麼會因為一個風塵女子和一個清貧書生受罰?”
楊貴妃心知他說的是對的,但終究有些意難平。
她問道:“後來呢?這個話本到這裡就結束了?”
李倓點了點頭:“是啊,這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吧?”
至少跟真正的綠娘比起來,書裡這個更加幸福一些,畢竟她是真的有人愛著的。
而真正的綠娘不僅沒有人真的愛她,甚至就連她死了家裡人都要發死人財。
楊貴妃聽了之後卻怒道:“這哪裡算好了?快點讓他們轉世投胎再續前緣啊。”
李倓愣了一下說道:“轉世投胎可就沒有以前的記憶了,他們兩個自然也不是上一世的他們,那……有什麼意義?”
楊貴妃開始充分發揮身為女人的胡攪蠻纏:“我不管總之不能讓他們這麼慘!”
李倓心說這還慘,這要是讓你聽到原版故事你怕不是要氣死?
不過李倓也不得不承認,這個故事之所以能夠讓楊貴妃產生共鳴根本原因還是在於淒美愛情。
如果沒有寫一份感情就是純粹的刑事案件,楊貴妃可能就沒這麼感興趣。
隻不過楊貴妃非要改劇本的行為讓李倓有些吃不消。
他還沒找機會散播流言,李林甫還沒被萬人唾罵,怎麼能現在就改?
就在李倓思索怎麼忽悠楊貴妃的時候,門外的小宦官進來說道:“娘子,八姨求見。”
李倓想了想,哦,這就是楊貴妃的八姐了,隻不過李隆基稱她們為姨,宮裡其他人自然也有樣學樣。
楊貴妃此時心情尚且激動,聽聞之後便說道:“快請進來,正好我要與她商議這天殺的宰相怎麼處置才好。”
李倓聽了差點笑出聲,心說說得好像你真能處置他一樣,也不過是在話本子裡撒撒氣罷了。
楊八娘進來之後,李倓行禮剛行了一半,就聽到她哭訴說道:“娘子,您可管管四郎那個小畜生吧,家裡如今是管不住他了!”
楊貴妃奇道:“他又做了什麼,教訓還沒吃夠?”
楊八娘恨恨說道:“還不是最近京城之中流行的那個話本子,四郎聽了之後就在家裡發瘋,非要說那個書生就是自己,還要去為綠娘報仇。”
楊貴妃這個時候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這話本子裡的劇情還真是熟悉,不就跟之前被李林甫做成人燈的那個小娘子的遭遇十分相似嗎?
想到這裡的楊貴妃終於算是稍稍冷靜下來說道:“看住了他,關他幾天就老實了!”
楊八娘聽了險些哭出來:“家裡是關了,可……可那小畜生說不讓他去他就自儘去陪綠娘,也好生做兩棵樹,枝蔓交纏,再不分離。”
李倓:這是被忽悠瘸了?彆是個傻子吧?
他怎麼都沒想到這個故事他想要影響到的人還沒受影響,偏偏無關人員在旁邊要死要活。
雖然楊晅的確是事件另外一個主人公,但是李倓怕連累他,確切說是怕再牽扯上楊家,便沒有照著楊晅寫。
誰知道就這樣楊晅還發瘋了呢?
他有些心虛的看了一眼楊貴妃,發現楊貴妃麵色鐵青,便決定安靜如雞。
楊貴妃的確十分生氣,故事裡書生最後殉情她看了之後覺得書生情深義重,還十分感動。
但是放到自家孩子身上,她就隻希望孩子與那女子再無瓜葛了。
楊貴妃氣的不行直接說道:“那就讓他去死,我倒看看他有沒有那個膽子?”
楊八娘立刻說道:“娘子,好娘子,可不能這樣啊。”
楊貴妃斜她一眼:“都是你們慣的!”
楊八娘委屈說道:“平時明明挺老實聽話的孩子,誰知道……一定是那個狐狸精作祟,娘子,不若我們請些和尚道士來驅驅邪吧。”
楊貴妃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聽到了門口有人拍巴掌,她一聽就知道這是李隆基來了,便說道:“聖人來了,這件事先放放。”
楊八娘一聽立刻收斂了臉上的表情,跟著迎了出去。
李隆基此時快步走進來,看到楊八娘和李倓便說道:“八姨和三十一郎也在啊。”
李倓從李隆基的步伐和語氣中判斷出此時李隆基的心情可能不太好。
他能看出來,楊貴妃自然也能看出來,她有些奇怪地問道:“三郎這是怎麼了?誰惹你生氣了?”
李隆基坐下來氣憤說道:“也不知何處來的刁民,居然往宰相府門前潑金水!”
李倓聽了差點笑出聲,金水……那不就是糞水嗎?哪位仁兄這麼凶殘啊?
不過,他還沒來得及散播流言呢,怎麼就有人這麼快反應過來了?
那一瞬間他都懷疑是朱邪狸指使人做的,不過很快又否定了這種想法。
畢竟如果朱邪狸動手應該會更斯文一些,不會搞的這麼惡心。
隻是,惡心也有惡心的好處,尤其是想到李崿的喪事還沒辦完,他還真有點想看李林甫當時的的表情。
李倓有些可以回家的路跟去宰相府的路不順,都不能順路圍觀一下。
楊貴妃也忍不住驚訝:“是何人如此大膽?居然沒被巡衛發現嗎?”
李隆基臉色冷峻抬頭看著李倓問道:“你怎麼管的金吾衛?昨晚是誰巡邏的?這麼明顯的歹人居然都沒發現?”
李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