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河支流黯淡無光。
猶如被完全凍結封鎮一樣。
和其他區域就此斷開了聯係,無法探尋亦無法感知。
觸手組織首領跪伏不動,猙獰扭曲的身體還在微微顫抖,似是因為消耗過大陷入虛弱之中。
在其麵前,則是一人一船。
無聲矗立在幽黯波光深處,遠遠望去就像是頗有意境的寫實雕塑。
而在所有一切上方,還有一扇半開半閉的暗金大門。
表麵篆刻著極儘華美繁複的花紋,其中仿佛蘊含大道至理,看上一眼便要將真靈神魂吸收進去。
除了花紋以外,暗金大門之上還多出了猶如火焰的墨色印記。
它們一開始並不存在,隻是隨著墨色漩渦的灌注,以及門後黑炎火海的消失,才從無到有漸漸顯現。
甚至越來越多,也越來越清晰明顯。
幾乎和衛韜麵頰上的花紋一起出現,而且就像是金色海洋和審判之光,黑色花紋與墨色火焰印記之間,似乎同樣有著某種關聯。
衛韜低頭俯瞰,目光落在跪伏不動的幽觸身上,一時間有些猶豫不定,無法像往常那般迅速做出決斷。
吃,還是不吃,這是個很難回答的問題。
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他還是慢慢平靜了心緒,一點點熄掉了熾烈燃燒的殺機。
首先,殺雞取卵的行為絕不可取。
吃了之後可能一頓撐,甚至有機會一舉突破屏障,打開堅韌厚重到難以想象的第六道枷鎖。
但若是先緩一緩的話,得到的卻是可以多次補能的充電寶,一波波墨色漩渦積累下來,能夠獲取到的能量也頗為可觀。
兩者不可得兼,沒有經過實踐的話,很難確定哪一種才是更加合適的選擇。
當然,真正讓衛韜做出決定的,還要落在第二個更重要的原因上麵。
那就是即便他想要殺雞取卵,能不能把這隻雞順利殺掉都尚屬未知。
再進一步去想,即便是能殺掉,吃了之後會不會有後續的麻煩,也必須要提前考慮清楚。
畢竟幽觸是幽黯神主的部屬,被派潛入時空長河執行秘密任務,重要性自身無需多說。
更何況那位才剛剛傳遞了一絲意誌過來,結果過去不長時間就將其屬下擺上了餐桌,豈不是在赤裸裸地打神主陛下的臉?
所以說一番思考之後,衛韜最終還是熄了心思,麵上緩緩浮現出親切溫和笑容。
“我吃好了,幽觸首領做飯辛苦了。”
幽觸聽了就是一愣,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複才是。
沉默片刻才討好笑道,“能讓神使大人滿意,便是屬下最大的榮幸。”
“幽觸首領謙虛了,你的功勞苦勞我都記在心裡,將來若是神主陛下問起,本人定然會給你好好記上一筆,絕對不會讓踏實做事的好人吃虧。”
聽聞此言,幽觸頓時大喜,不由自主將身體伏得更低,“神使大人還有什麼吩咐,屬下義不容辭,縱然赴湯蹈火也在所不惜。”
衛韜點點頭,低低歎了口氣,“我剛才趁著午飯時間思考梳理了一下,最近倒也沒有什麼大事急需去辦,你們還是按照製定的計劃執行就好。
不過遵照神主陛下的神諭,我吃完了午飯還要再吃晚飯,隻是不知道幽觸首領什麼時候能夠恢複完畢,能不能趕上本人下一頓的飯點。”
“吃了午飯,還有晚飯……”
“還要趕上下一頓的飯點。”
幽黯深吸口氣,激靈靈打了個寒戰。
牠也是沒有想到,神使大人竟然還有著如此嚴苛的作息時間。
但這並不是關鍵,一天無論是兩頓還是三頓,哪怕十頓八頓都不是關鍵。
真正的重點是,神使大人實在是太能吃了。
隻不過是區區一餐午飯,就差點兒將牠辛苦積累的漩渦吸乾。
如果再在短時間內接連來上幾次,怕是連牠這種頓開六道枷鎖的修行者都扛不過去。
但是話又說回來,既然神使大人已經開口,那麼他便已經沒有了任何退路。
隻能先咬牙答應下來,然後再想方設法滿足需求。
有條件要上,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
唯有讓神使滿意高興,才能真正體現牠的價值所在。
讓牠朝著神使大人心腹的道路,向前邁出大大的一步。
因此稍一猶豫,幽觸便重重點頭,“想要在短時間內再次凝聚漩渦,對屬下而言確實有著不小的難度,但既然是神使大人有所需要,那麼屬下不惜代價也要完成要求,一定讓您滿意便是。”
聲音落下,牠緩緩直起身體,麵不改色撕開自己的小臂,然後珍而重之取出一根通體漆黑,仿佛要將所有光芒都吞噬吸收進去的骸骨。
見到這根骸骨的刹那,衛韜不由自主屏住呼吸,感受到了撲麵而來的巨大壓力。
哪怕隻是一片殘骸,又經過了不知多少時光的摧殘,在重現天日的那一刻,卻依舊擁有著屬於自己的恐怖氣場存在。
而且從某種意義上講,這片殘骸給他帶來的壓迫感,甚至還要比觸手組織首領更強。
幾乎相當於不久前三道審判之光落下,三扇彼岸之門打開,包括船長姐姐在內的三位審判者降臨周邊。
但它隻是一片早已破碎的殘骸而已。
衛韜屏息凝神,深入感知從殘骸內散發出來的氣息,難以想象若是在它的主人生前,究竟會擁有怎樣的可怕實力,又是怎樣一個高高在上的恐怖存在。
“這是屬下從斷崖深淵外潛入進來時,在那處絕望戰場中偶然發現撿到的骸骨。”
幽觸說到此處,麵上露出一絲後怕神色,“屬下也不知道它究竟屬於時空長河的強大審判者,還是幽黯陛下麾下最強的屬神大將遺留,隻知道從中散發出來的強大氣息,哪怕經曆了漫長時光衝刷侵蝕,都未能將之消泯掩蓋下去。
屬下原本還想嘗試將之吸收,借助內裡蘊含的力量更進一步,也好在處處危機的潛伏環境下,更好地完成陛下的任務,隻可惜經過不知多少次嘗試,卻都沒有找到行之有效的辦法。
萬般無奈之下,我也隻能將它深藏體內,當成生死絕境時用以搏命的底牌,然後就一直留存到了現在。”
衛韜眯起眼睛,死死盯著那枚寬不過寸,長不足三寸的無規則骸骨,心底莫名生出難以抑製的熊熊火焰。
他喉嚨湧動,隔空吞咽,努力保持了平靜的語氣,緩緩開口說道,“幽觸首領剛剛提到了絕望戰場,我很好奇那裡又是怎樣一個地方。”
“神使大人應該聽過,光明將黑暗拒之門外,其實就是這個拒字,便是那處恐怖絕望戰場的來源。
它位於抽離截取時空長河的斷崖之外,自從神主陛下靠近過來之後,每時每刻都在發生著極度慘烈的戰爭,難以計數的幽黯戰士想要通過斷崖深淵衝入長河,卻又被審判者與監察者阻擋在外,這便是吾等口中的絕望戰場。”
衛韜默默聽著,眼前悄然浮現那道纖細柔弱身影。
還有她在生命最後一刻的所思所想,也在意識深處悄然蕩開。
她仰望彼岸之門,目光越過那片無邊無際的金色海洋,看到了更加遙遠的地方。
那裡仿佛是什麼都沒有的黑暗,卻又隱藏著極其可怕的危險。
似乎她曾經去過那裡,並且還在其中度過了冰冷而又漫長的時間。
所以說,她最後的感知並非幻覺,而是曾經真實發生過的事情。
她確實去過金色海洋之外的黑暗,也真的在那裡度過了悠長歲月,甚至每時每刻都在與試圖吸附侵入的敵人廝殺,直到後來不知什麼原因,才又返回到了時空長河之中。
衛韜歎了口氣,緩緩收斂思緒,再次將目光投向那枚看似並不起眼,卻又吸引了幾乎全部注意的殘骨。
他聲音溫和平淡,狀似不經意般問道,“那麼,幽觸首領把這枚遺骸拿出來,莫非是要以它為食材原料,為我準備即將到來的晚餐?”
“以它為食材準備晚餐?”
幽觸眼角嘴角抽動一下,下意識搖了搖頭,“神使大人有所不知,這東西看起來隻是小小一枚,內裡卻蘊含著相當可怕的力量氣息,屬下也是借助了神主陛下的恩賜,才能將之鎮壓下去。
因此直接以它做食材怕是很難,屬下的打算是撬動骸骨的一點力量,並將其融入到墨色漩渦之中,如此應該可以極大加快漩渦的凝聚重生速度。”
咕咚!!!
衛韜再次吞咽口水,已經快要控製不住心底升起的渴望。
這種渴望來得毫無征兆,又如此熱烈,就像是一團火焰熊熊燃燒,瞬間將整個人完全覆蓋籠罩。
他目光灼灼,已經很難加以掩飾,“它真的不能直接吃?”
“神使大人明鑒,屬下也不是舍不得這個外物,不然也不會將它直接從體內取出。”
幽觸張了張嘴,“隻是在屬下看來,它應該,大概,也許,是真的……”
“它真的能吃是嗎?”
衛韜不等牠把話說完,便直接出言打斷,“你現在把它給我,我下次聆聽神主諭令時,定會對幽觸首領大加表彰,至少讓你的功勞一分不少,全部入得陛下耳中。”
幽觸還有些猶豫,拿著那片殘骸的手臂抬也不是,收也不是,就那般僵直釘在了原處。
牠斟酌組織著語言,本來還想再陳述利害,讓自己剛剛傍上的神使打消這個可怕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