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們在小船周圍沉沉浮浮,充斥著腐朽衰敗的氣息,就像是黃泉弱水中無儘沉淪的屍骸,卻又比它們更加恐怖萬分。
忽然,仿佛是發現了衛韜的身影,所有“屍骸”齊齊睜開了眼睛。
從碎玉亂瓊般的波光中探出頭來,將黑洞洞的目光投向了同一個方向。
頓時帶來濃重死氣與森森寒意,即便以衛韜的實力層次,都不由得後背微微有些發涼。
“這些不知道是屍體還是死靈的東西,竟然都是寰宇之主和流浪外魔。”
“或許是牠殺死了他們,又用了不知怎樣的手段,帶著他們一路泛舟而行,穿梭在漫漫時空長河之中。”
衛韜輕輕呼出一口濁氣,視線離開粼粼波光,再次落在那道鬥笠蓑衣的身影上麵。
牠便在此時緩緩抬頭,朝著前方投來觀察審視,又不含任何感情的冰冷目光。
兩者視線交接,彙於黑暗虛空中央。
衛韜不由得微微一怔,一時間甚至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
原本在他的腦海中,也算是給這位監察者描繪了不止一種形象,卻是從來沒有設想過,當真正麵對麵相遇的那一刻,所見到的竟然是一張有如小白花般的女子麵孔。
尤其是碩大的鬥笠,再加上粗糲的蓑衣作為對比,更是將她的麵容映襯得柔弱無比。
讓人見了之後,便不由自主生出極度憐惜之意。
“腳踏強者屍骸,攪碎波光而來,如此恐怖詭異的景象,結果以我一路修行鍛造的堅剛心誌,竟然還能莫名生出嗬護憐愛之心?”
“簡直是荒謬可笑至極。”
衛韜隻看了一眼,便以最快速度將殘留的遺跡吞噬,然後沒有任何猶豫遲疑扭頭就走。
唰!!!
他一步向前踏出,在黑暗中留下兩隻足印,整個人便已經毫無聲息消失不見。
再次出現時,已經來到粼粼波光深處。
周圍竟然全部都是有些熟悉的麵孔。
衛韜平心靜氣,收斂思緒,目光從一道又一道扭曲身影上轉過,終於能夠近距離觀察到它們的模樣。
隻是其中卻少了最重要的那個人,無論他從哪個角度去搜尋,都未能找到一絲一毫的蹤跡。
轟!!!
比起衛韜的鎮定,那些扭曲身影卻陡然陷入大亂。
它們張牙舞爪,儘顯瘋狂暴躁。
仿佛要不管不顧做過一場。
但就在下一刻,隨著一道波紋漣漪悄然蕩開,木槳劃過粼粼波光之後,所有扭曲身影便隨之安靜下來。
再次回到最開始的模樣,仿佛提線木偶般浮浮沉沉,緩緩前行。
衛韜便在此時抬頭,終於看到了那條小船,也看到了他剛剛遍尋而不得的那道身影。
它在黑暗中若隱若現,仿佛並不存在於這片空間。
卻又像是無處不在,無論出現在哪裡都並不意外。
“雖然不知道她有沒有自主意誌,但若是從我全力加速抽身退走,最終卻落入到船下波光的結果分析,這女人要麼真的無處不在,所以才能在最為正確的時間,出現在最為正確的地點,恰到好處將我的去路攔截下來。
除此之外,或許隻剩下了一種可能,那便是她預判了我的預判,提前一步泛舟而行跨越虛空,又極為精確計算出了我在某一刻的落點,由此以逸待勞讓我自投羅網。”
“這一番操作下來,簡直令人歎為觀止。”
“但看她的後續表現,卻又根本沒有對我投以任何關注,就像是完全忘記了我的存在,亦或是是將我當成了這些亦步亦趨的醜陋跟班?”
衛韜暗暗感慨歎息,已經做好了全力出手的準備。
如今唯一不能確定的,便是她的戰鬥力究竟如何,若是來一場生死相拚,他又有幾分抽身退走的把握。
他默默想著,忽然發現兩具殘骸不知受了什麼刺激,竟然開始你抓我咬地廝打起來。
它們的舉動就像是點燃了引線,瞬間將原本死寂平靜的氣氛引爆。
幾乎所有扭曲身影大打出手,一個個就像是生死仇敵般,刹那間便將船下大片區域弄得亂成一團。
船上女子卻對此恍若未覺,毫不在意。
依舊在慢慢劃動木槳,蕩起漣漪攪動粼粼波光。
即便是有一頭殘破屍骸被撕得粉碎,變成了其他扭曲身影的食物,也沒有讓她低頭看上一眼。
衛韜在短暫驚訝過後,一邊小心觀察她的一舉一動,一邊伸手抓過身邊六翼三尾的家夥,直接送到嘴邊中大吃大嚼起來。
哢嚓!
一口咬下,他不由得眯起眼睛,驟然收縮的瞳孔中央,驀然閃過一道異樣光芒。
這個家夥雖然看起來很醜。
吃起來的味道也很不咋地。
但其體內竟然蘊含著時光之力。
比守護聖者的果實還要更加濃鬱。
有了這一發現,衛韜頓時不管不顧,猛然加快了進食的速度。
三兩下便將那東西吃了個乾乾淨淨。
船上女子對此仍然毫無反應。
依舊在按照固定頻率劃槳前行。
也不知她是沒有看到。
還是看到了也渾不在意。
甚至是認為本來就該如此。
她隻是任由衛韜混在自己的“跟班隊伍”之中,以吃獨食的方式將第一個消滅,又緊接著將距離最近的第二個抓起。
直至吃完第五個後,落下的船槳忽然不再抬起,一葉扁舟毫無征兆停了下來。
船上女子低頭俯瞰,再次投來觀察審視的目光。
而隨著她的注視,剛剛還亂作一團的局麵,忽然間便完全安靜下來,再次恢複到了最開始的沉默死寂。
兩人相互對視,衛韜一點點繃緊身體。
玄色重鎧內,寂滅氣息洶湧澎湃,與血網竅穴漲縮相互呼應,形成越來越強的震蕩共鳴,隨時準備著爆發出最強的力量。
鬥笠蓑衣的女子微微側頭,眼中悄然閃過一縷淡淡波光。
就在此時,衛韜第三次聽到了那道冰冷機械的聲音。
它依舊是大段雜音,根本不知道究竟說了些什麼。
她一動不動,似乎是在思考,卻又更像是沒有任何情緒波動的發呆。
片刻後,船槳再次攪動波光,頻率似乎比之前更快了一些,劃過的力度也明顯加大許多。
衛韜不解其意,本想嘗試脫離波光而出,卻被忽然出現的變故吸引了注意。
唰!!!
粼粼波光毫無征兆凝固。
一隻慘白手掌自蓑衣內伸出,緩緩握住了橫於舟上的木槳頂端,然後一點點向外拔出。
衛韜瞳孔驟然收縮,內裡映照出一抹森寒光芒。
這是一柄劍。
以船槳為鞘的三尺青鋒。
此時此刻便被她反握到了手中。
唰!
寒光再閃,沒入黑暗虛空,刹那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衛韜眉頭皺起,雖然看著她一劍斬出毫無威勢,心中卻是陡然升起一股寒意,即便被玄色重鎧護體也無法將之完全消除。
下一刻,她緩緩歸劍入槳,再次低頭看來。
另一隻手中,卻多出一張平滑如鏡的黑色麵具,在再次蕩漾的波光中折射出晶瑩剔透的光芒。
“這是北芴的麵具,在這女人一劍斬出之後,竟然直接被她拿到了手中。”
衛韜盯著那張麵具,刹那間仿佛一道靈光閃現,將心中疑惑陡然驅散照亮。
這不是北芴的麵具。
而應該是玄色重鎧的麵甲。
它們才是本該一體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