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的背後,總有黑暗存在。
而在富麗堂皇之外,卻是隱藏著更多的陰森晦暗。
白鳳城自然也是一樣。
既有繁花似錦,也有混亂破敗。
粗陋的建築遮住了光。
街道幽暗而又衰落。
處處可見垃圾的堆積,車輪碾過便會濺起渾濁的汙水。
幾個衣著破爛的男子蹲在牆角,偷偷觀察著路過的行人,不時交頭接耳低聲說著什麼。
不久後,他們將目光落在一個醉漢身上。
便紛紛從牆邊起身,狀似不經意般靠近過去。
醉漢對此仿佛毫無所覺,一隻手拎著還未喝完的酒壇,踉踉蹌蹌扶牆而行。
雙方越靠越近,馬上就要在一處路口碰麵。
就在此時,三輛馬車拐進長街。
車廂上沒有任何標誌,完全看不出是哪家的勢力。
車夫揮了下長鞭,通體漆黑的馬車小跑起來。
衛韜注視著路邊的乞丐,聚集吹牛的閒漢,以及結隊跑過的老鼠,最後將目光落在路口的醉漢身上。
他微微皺眉,伸手拉上了車廂的窗簾。
當光線被完全遮擋的那一刻。
森寒殺機毫無征兆爆發出來。
靈氣聚集,然後炸開。
中間還夾雜著憤怒的呼號。
以及淒厲扭曲的慘叫。
似乎有什麼東西擊中了車廂。
陡然傳來沉悶撞擊的聲響。
與車輪壓過地麵的聲音混在一處,聽上去竟然有種奇怪的節奏感。
澹澹的血腥味道彌漫開來。
隨後迅速變濃,透過門窗縫隙傳入車廂之中。
衛韜閉上眼睛,向後靠坐在軟墊。
將剛剛端起的茶盞也放了下來。
“衛先生不用緊張。”
坐在對麵的晏綾表情平靜,不見一絲慌亂,“不過是些上不得台麵的東西,隻敢以陰暗手段作祟,隻需要風姨一個人就能將他們收拾乾淨。”
“我並不是緊張,隻是被勾起了已經久遠的記憶。”
“哦?”
晏綾眼波流轉,頗有興致問道,“難道衛先生之前也有過這樣的生活經曆?”
衛韜摩挲著手邊柔軟的靠墊,語氣平緩慢慢說著,“這樣的環境,這樣的生活,我自然是親身經曆過,所以才會被勾起回憶,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去看看。”
說到此處,他忽然話鋒一轉,“不過我以前經曆的隻是一些小幫會的火並,打來打去也就是為了些許微不足道的銀錢而已,
和現在發生的事情相比,那才是不值一提的小事,真正上不得台麵的東西。”
“衛先生看出來了麼?”
晏綾微微一怔,旋即微笑起來,“普通人有普通人的艱苦,大家族也有大家族的難處。
有時候我也經常會想,如果自己不是赤山晏家的人,而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靈術師,是不是就可以過上安靜平和的日子。
但很可惜,現實就是現實,沒有任何如果可言,我既然接受了這一身份帶來的種種好處,那麼便必須去正麵應對因此而來的競爭與壓力。”
衛韜睜開眼睛,“所以說,你們家的競爭,就是要取人性命的嗎?”
“絕大部分情況並不是,家老和家規也會對這種行為進行嚴懲,畢竟如果一直都是如此的話,就算是再大的家族也受不住這樣的內耗。”
晏綾先是搖了搖頭,後麵卻又微微頜首。
“隻是如今又到了新一代年輕子弟參加遴選的時候,關係到後麵至少幾十上百年時間的高下之分,甚至會導致某一房的崛起和沒落。
所以說即便是手段變得激烈一些,幾位高高在上的家老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要沒有鬨出太大的亂局,就不會過分追究。
或許衛先生會覺得驚訝,但我從小到大聽多了相關的故事,早已經對此習以為常、波瀾不驚。”
“晏小姐波瀾不驚,但對我來說卻是有著性命之憂。”
衛韜端起茶水喝了一口,“要知道我以前經曆的戰鬥,不過是你一拳我一腳,就連擎刀拿劍的都沒多少,結果你們這邊上來就是靈術對轟,實在是讓我有些膽戰心驚。”
“更何況晏小姐身份高貴,想來那些人下手也會有所顧忌。
但我就不一樣了,隻是個沒什麼戰鬥力的靈植師而已,一下子落入到這種亂局……”
說到此處,他便不再言語。
隻是慢慢喝著杯中茶水,仿佛一切都和自己無關。
晏綾垂下眼睛,看著身前微微晃動的矮桌。
與此同時,外麵的動蕩慘叫也漸漸停息。
馬車重新恢複了原有速度,開始朝著城外趕去。
“我明白衛先生的顧慮。”
晏綾輕輕呼出一口濁氣。
便在此時開口說道,“我加錢。”
緊接著,矮桌上多出一隻繡袋。
裡麵叮冬作響,聽起來不由得讓人感覺心曠神怡。
“這是十枚玉髓,先拿來給衛先生壓驚。”
“除此之外,報酬增加至五十枚玉髓,外加靈植術修行材料的任意選用。”
“更進一步去講,如果衛先生能夠解決老祖宗的病患,我甚至可以將報酬再翻一倍。”
和聰明人交流就是輕鬆愉快。
根本不用多說什麼,對方就能自覺做出正確反應。
悄無聲息間,繡袋已然消失不見。
衛韜端起茶盞,慢慢喝了一口,“晏小姐不必多想,我做人一向很講道理,既然已經答應了你,自然便會助你一臂之力。
而且我也希望晏小姐能夠脫穎而出,這樣無論是對你,還是對我,其實都是一件好事。”
馬車緩緩前行。
輪後留下一具具殘缺不全的屍體。
風姨深吸口氣,擦拭著身上沾染的血跡。
他們很快從破敗的街道中穿出。
再次來到繁華寬闊的大道上。
然後朝著向南的城門駛去。
車廂內,衛韜拉開側簾,注視著外麵來來往往的人群,麵上閃過一絲了然表情。
“剛剛發生的事情,是晏小姐故意為之,想要讓藏在暗處的敵人上鉤?”
晏綾緩緩點了點頭,“是啊,我們馬上要就要返回赤山,這些陰溝裡的老鼠最好能提前清理乾淨,也算是不讓他們將消息傳遞出去,儘可能地蒙蔽一下某位兄弟姐妹的視線。”
衛韜又問道,“白鳳城距離赤山,究竟有多遠的距離?”
“距離很遠,不過我早早準備了一艘浮空靈舟,一路直飛過去的話也花費不了太長時間。”
她看一眼已經近在眼前的城牆,目光透過門洞向外延伸,“不過我們也不可能全程都坐靈舟,畢竟它的目標太過於明顯,接近赤山後就會容易被其他人盯上,所以最後一段路程還是要下來步行。”
半個時辰後。
馬車在一片河灘空地停了下來。
衛韜的好奇也在此時得到了滿足。
地麵上停放著一艘梭型飛艇。
它大概有三十多米長,兩層樓那麼高。
表麵紋刻著紛繁複雜的符線,相互之間交織牽連,最終全部沒入浮艇頭尾凸出的船廂,通體散發出濃鬱的靈意氣息。
已經有幾個人等候在河邊。
見到馬車到來,便紛紛迎了上去。
晏綾麵露笑容,很自然地將衛韜並入隊伍。
甚至讓他站在自己身旁。
頓時便引來各種目光,或明或暗落在他的身上。
衛韜對此毫無反應。
此時此刻,他全部的注意力都被靈舟表麵的符線吸引過去。
一邊臨摹著那些紛繁複雜的符線紋路,整個人很快便陷入到深沉的思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