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是要看看,你隻有一張嘴,怎麼擋得住我三張嘴的撕咬!”
卡察!
衛韜不閃不避,不退不讓,同樣張開血盆大口,露出刀鋒般的利齒,和修蛇螣蛇一左一右,同時迎了上去。
雙方再次對撞一處。
熾白猩紅交織閃耀,混合成一團雜亂無章的詭異光芒。
十數個呼吸後。
兩道身影同時踉蹌退開。
方士似乎變得柔弱無骨,隻剩下一團粘稠的類人血肉,噗通一聲跌落血泉旁邊。
而在另外一側方向。
衛韜身上插著十幾根晶瑩如玉的白色骨棒,與體表破碎不堪的黑鱗形成極其鮮明的對比。
他沉默無聲,麵上沒有任何表情。
甚至滿不在乎伸出不似人手的尖銳指爪,將斜插在腹部的一根骨棒緩緩抽出,送到嘴邊一口咬下。
隨便嚼了幾下便直接吞了下去。
此情此景,即便是已非人形的女方士,都不由得感覺有些發冷。
她唇角微微抽搐,“看你現在的樣子,究竟是誰的人性淪喪,心靈扭曲?”
“矯枉必須過正,我隻是為了拯救你,不讓你繼續犯下更大的錯誤。”
兩根白骨入腹,衛韜終於開口說話,聲音依舊機械嘶啞。
“簡直是荒謬,不讓我犯下更大的錯誤,你難道還能讓我返回到過去?”
“不,聖人也許還會犯錯,但死人絕對不會。”
“所以隻需要讓我打死你,就算是完成了對你的最終救贖。”
他又從體內拔出一根猶如短矛的白骨,卡察一聲咬下半截。
“不用謝,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想殺了我,等你能追到我再說吧。”
一道扭曲的殘破身體化作血色長虹,閃電般朝著遠處疾馳而去。
衛韜卻並沒有上前追趕,甚至連看都沒有朝著那道血色長虹看上一眼。
他隻是一步步來到那汪血泉旁邊,緩緩低頭向下俯瞰。
緊接著,兩條蛇尾沒入其中。
毫無顧忌大口吞噬吸收。
時間一點點過去。
血泉之水緩緩沉降。
修蛇螣蛇也變得愈發膨脹。
衛韜身體開始肉眼可見的恢複。
斷裂筋肉連接,黑鱗骨刺重生,整個人還縈繞著澹澹的血色光芒。
“這種奇怪的感覺……”
他莫名覺得後背有些發癢。
準確來說,應該是後背上的一對翅膀有些發癢。
就像是有什麼東西想要破翼而出,降臨世間。
與此同時,還有莫名的低語呢喃,不停在他的耳邊遊轉流淌。
“是靈明九變所對應的九首鬼車。”
“鬼車羽翼扇動,血光環繞周身,所以說我吞噬吸收方士洞玄內景的力量源泉,才引來了它的變化?”
衛韜心中生出些許明悟,還是決定先不去管它,繼續將全部注意力放在眼前的血泉上麵。
女方士想要調虎離山,讓他去追那道血色長虹,實在是有些小看了他的智商。
他此時就在她的洞玄內景之中,麵前便是整個內景的核心本源。
怎麼可能會舍本逐末,去追殺一具殘破不堪的妖魔血屍?
悄無聲息間,狀態欄顯現眼前。
衛韜分心三用。
一邊注意感知周邊環境,一邊繼續吞噬血池本源,同時飛快尋找到靈明九變的功法界麵。
“是否消耗一枚金幣,提升靈明九變修行進度。”
他看著新顯現出來的一行字跡,心中頓時閃過許多念頭。
“靈明九變第八變天人交感,修成後便可踏入武道宗師,因此也被稱為天人之變。
第九變則暗合陰極陽生,由虛轉實的道理,我便是在破境之後晉入到靈明陽極大宗師。”
“此時我耳畔響起呢喃低語,狀態欄又可以將靈明九變再次提升,莫非再向前一步踏出,就要達到九變歸一,第十首生的境界之中?”
時間悄然流逝。
咕冬咕冬聲不斷響起。
血泉內的猩紅液體,一直都在緩慢而又堅定地下降。
忽然,遍布虛空的血霧悄然散去。
衛韜眉頭皺起,發現自己再次回到空蕩寂靜的小鎮之中。
不遠處站著一個素淨澹雅的女子。
和她剛才猙獰扭曲的妖魔血屍形象,形成了異常強烈的視覺對比。
一眼過後,他似乎覺得哪裡有些不對。
便將視線越過女方士,繼續向遠處望去。
目光穿過整條長街,看到了小鎮之外的兩道身影。
雲虹和藤瓊立於黑暗之中,衣衫被夜風吹動,隱現浮香掠影。
衛韜微微皺眉,卻還是感覺哪裡不對。
幾乎是下意識的,他一點點抬起頭,仰望著空明寂靜的夜空。
高懸於天際的那輪金色圓月,似乎就在此時眨了一下眼睛。
更讓他感到驚訝的是,在圓月散發的澹金光芒中,竟然蘊含著若有似無的梵天靈意。
“你也發現了?”
梵羽幽幽歎了口氣,“我本來還有最後一搏之力,但卻任由你吞噬吸收掉超過四分之一的血池本源,也忍住了心中憤恨沒有暴起出手,你可知道是什麼原因?”
衛韜仔細感知著周圍變得不同的氣機,輕輕呼出了一口濁氣。
沉默片刻,他緩緩開口說道,“梵天開眼了?”
“梵天開眼,倒是個相當新奇的說法。”
她忽然笑了起來,在澹金月光的映照下,彆有一種分外的美麗。
“你可知道,洞玄之上,是為劫法,而若是能夠度過死劫,方士便可晉入羽化之境,自此便擁有了連我也難以想象的威能。”
衛韜若有所思,“按照你的意思,這裡有一位羽化境界的方士,正在從沉眠中蘇醒過來?”
梵羽收斂笑容,緩緩搖了搖頭,“首先,他並不是方士,而是和羽化方士近乎同等境界的修行者。
其次,若是他已經真正蘇醒過來,無論你我,還是那兩個小姑娘,現在還能不能站在這裡都是未知。
所以說,他應該像和那位高冠袍服的帝屍相似,處於生死之間,非死非活的一種狀態。”
停頓一下,她又是一聲歎息,“在剛剛降臨時,我以為這裡就隻是一個小水塘而已。
結果隨著時間的推移卻是發現,這片水塘竟然深不見底,內裡還不知道隱藏著怎樣可怕的秘密。”
衛韜剛要說話,卻猛地閉口不言。
不僅因為圓月又眨了一下眼睛。
更是因為隨著它的變化,所有一切都變得有些不同。
在月光映照下,看上去莫名有些模湖,失去了原本真實不虛的感覺。
腳下的青石長街,兩側的店鋪房舍,就像是紙片木板拚接而成,就像是隨便搭建起來的舞台布景。
不止是近處的小鎮,遠處的山林同樣如此。
無論是樹木,還是山石,給人的感覺仿佛塑料泡沫堆積在一起,又塗抹上了各種不同的顏色。
衛韜也很難形容此時的感覺。
他緩緩環視四周,發現在一片奇詭的景象中,也有一些地方還保持著原樣,並未發生任何變化。
首先自然是他和方士梵羽。
然後則是遠處的雲虹和藤瓊。
還有身前的血池,一具具僵立不動的屍體,甚至是被他灑落在地上的少許茶沫,都和之前並無二致,看起來真實不虛。
除此之外,就隻剩下了頭頂上方的那輪金色圓月,比所有一切都要更加清晰分明。
忽然,衛韜心中一動,朝著來時的方向看去。
遠遠眺望之下,他的目光驀地一凝。
一個身高近丈,手持暗金大斧的身影,正沿著他來時的方向緩緩靠近過來。
其周身金光繚繞,明滅不定,似乎又和他們截然不同。
“他是什麼人?”
女方士開口問道,聲音多出幾分疑惑。
“他是金帳王主,也是一位踏入到了陽極法境的武道宗師。”
衛韜隨口說著,目光須臾不離金帳王主左右,麵上同樣露出越來越濃的疑惑表情。
金帳王主的狀態有些奇怪。
隨著金色光芒的明滅不定,他一直在虛假模湖和清晰分明之間轉動,導致其一步一行的動作都變得有些扭曲僵硬。
“原來如此,他就是引起這種變化的根源。”
梵羽思索著慢慢說道,“不知多久之前,他或許便來到過此地,被被注入了一粒種子,然後在漫長的時光中生根發芽,不斷長大,直到今時今日再重回原地。”
就在此時,金帳王主毫無征兆停下腳步。
他注視著遠處的幾道身影,原本木然的表情忽然生出一絲波動,也多出些許鮮活氣息。
“原來是衛道子,還有定玄雲道子。”
“還有這兩位,莫非就是在我北荒作亂的方術之士?”
金帳王主緩緩開口,聲音聽上去顯得有些乾澀,不複之前九聖山時的渾厚。
他看向上方那輪金色圓月,仿佛在這一刻陷入到回憶之中。
塵封已久的記憶如潮湧動。
將許多畫麵重新映入腦海深處。
“吾想起來了。”
金帳王主一聲低沉歎息。
“在很久以前,本王還年輕的時候,在一眾金帳皇子皇女中資質低下平庸,算是碌碌無為之輩。
但是,就在那個鎮守玄冰海的冬夜,我閒極無聊突發奇想,莫名覺得雲隙間的圓月就像是一隻孤獨的眼珠。
我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或許連那輪月亮也被這一愚蠢想法吸引,便真的朝我眨動了一下眼睛。
同時還將一道充滿靈性的目光引入我的體內,讓我在諸多兄弟姐妹中一飛衝天,直至最終成為北荒之主。”
“但是,吾現在是金帳王主,北荒各部之首,一切所為都要為北荒萬民考慮,又豈能容你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任意擺布?”
金帳王主喃喃自語,一點點握緊手中暗金大斧。
下一刻,他陡然飛身而起,朝著那輪金色圓月一斧劈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