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真正站穩腳跟,有的是武者可以被抓來研究,倒也不缺他這一個。
藤戊緩緩朝著魔藤靠近過來。
他走的很慢。
每一步踏出前,都要仔細尋找最適合的落點。
整個人完美融入到黑暗風雪之中,就連腳印都沒有留下一枚。
忽然,藤戊毫無征兆停下腳步。
他側耳傾聽,隱約感知到了輕細的碎裂聲。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就連術式魔藤都無法將他鎮殺?”
“不對,這裡的武者古怪詭異,就連青女都被打到重傷垂死,我千萬不能輕敵大意。”
藤戊眉頭緊皺,心中閃過一個近乎不可思議的念頭。
甚至差點從隱藏狀態下脫離出來。
他屏住呼吸,沿著原路開始一步步後撤。
現在必須馬上離開,第一時間將消息傳遞回去,讓他們做好後續的應對。
剛剛退出不到十步,藤戊猛地定住不動,死死盯著魔藤所在的方向。
轟!
碎片四散飛濺。
一頭超過三層樓高度,黑鱗骨刺覆體的恐怖怪物,掙脫了所有禁錮與束縛,在黑暗中儘情舒展著身軀。
唰!
一對巨大羽翼張開,每次扇動都會絞碎風雪,帶動大片猩紅血光環繞。
與此同時,又有一對森寒冰冷的豎童悄然張開,後方連接著修長而又猙獰的蛇身,仿佛無所適從般在那頭怪物周圍四處遊蕩。
“唔,你躲到哪裡去了,出來吧,我還想和你繼續愉快的聊天。”
衛韜聲音低沉,更像是巨獸發出的咆孝,回蕩在黑暗荒野深處。
藤戊靜立不動,雙手豎於身前,掐住了一道古怪的印訣。
在以往的歲月中,他不知多少次純粹利用這種隱匿自身,暗中偷襲的手段,將一個個敵人送入黃泉。
而在此過程中,欣賞著他們愕然驚恐的表情,就是他最大的快樂源泉。
但是,就在今天晚上,麵對著一個連甚至連術士都不是的武者,他所引以為傲的殺招竟然毫無作用,還將自己陷入到了極其危險的境地之中。
“不,他不是武者,甚至他已經不是人了。”
“誰說的這裡隻有武者,分明就是妖魔的老窩。”
藤戊目不轉瞬,仰望著那具猙獰身軀,額頭上已然沁出細密汗珠。
被寒風一吹,迅速結成亮晶晶的冰層。
此時此刻,他和那頭恐怖怪物距離太近,擅自動作很有可能會引起對方注意。
萬一被破掉了隱匿身形的秘式,他也沒有把握能頂住接下來的狂暴攻擊。
衛韜的每一次動作,都引起巨大的動靜,就連地麵都在劇烈震蕩。
看著他到處翻找著,搜尋著,藤戊忽然感覺自己的身體有些發熱,而不是冷汗被凍結時的寒涼。
夜風悄然拂過,帶來道道暖意。
仿佛冰雪消退,春回大地,萬物都要隨之複蘇。
“似乎有些隱秘的變化,就從這頭怪物體內出現。”
“還有這種奇怪的溫暖舒適感覺,似乎含有一絲術式的氣息。”
“所以說,這個怪物一般的家夥,竟然還是和我一樣的身份?”
“這個術式,似乎也感覺有些熟悉。”
藤戊眉頭緊皺,心念電轉,陡然冒出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
“難道是驅寒避風的逐日?”
“這人怕不是個傻子,竟然將這種垃圾修行到了圓滿層次。”
“不,不對,好像越來越熱了,仿佛有火焰在旁邊烘烤,這種規模的驅寒避風,比圓滿的逐日都要高出不知幾層樓去。”
以衛韜的身體為中心,風停雪住,氣溫升高。
地麵積雪融化,迅速蒸發。
就連空氣都因為熾熱而變得扭曲。
“唔,我的朋友,你還想要躲藏到什麼時候?”
“為了表達對你的歡迎,也是讓你避寒祛風,我連空調都打開了,即便如此你還不願意現身出來嗎?”
衛韜聲音低沉說著,狀態欄內一枚金幣悄然消失。
投入到術式逐日的修行之中。
將其再次向上提升,達到了破限二十段的高度。
轟!
熱浪再次升騰,地麵甚至開始乾涸龜裂。
藤戊汗流浹背,麵色潮紅。
他的童孔收縮到針尖大小,死死盯著距離自己不過數丈的恐怖身軀,甚至在想下一刻是否就要被其一腳踩住。
還好,他終究緩緩轉身離開,朝著另外一個方向而去。
冬!
地麵微微顫動。
衛韜一步踏出,卻又緩緩收了回來。
他一點點轉身,低頭俯瞰過來。
藤戊的心臟不由得揪緊,已然是做好了拚死一搏的準備。
“看來是找不到你了。”
“那麼,隻能期待我們下一次的見麵,能夠真正坐下來好好聊上一番。”
猶如圓月的猩紅眼眸眨動一下,然後跟著那尊恐怖身軀轉向離開。
藤戊終於鬆了口氣,卻還是一動不敢稍動。
隻想著等對方真正離開後,便當即遠遁千裡,再也不會返回此地。
忽然,他感覺身上莫名有些發癢。
還有窸窸窣窣的聲音,仿佛是什麼東西在摩擦衣衫。
緊接著,帶著絲絲涼意的滑膩感覺,緊貼皮膚傳來。
“不好,因為熱浪蒸騰,氣流扭曲,我的暗行術式已經暴露了!”
藤戊下意識低頭,便看到了正在編織成網的蛛絲。
唰!
陡然兩隻豎童顯現眼前,滴滴答答流淌著涎水的修蛇獠牙,和他已經不足三尺距離。
卡察!
修蛇猛地咬下。
藤戊忽然露出一絲釋然笑容。
“殺人者人恒殺之,我借助暗行秘術陰人無數,今夜有此下場也是應有之意。”
“以身祭術,靈藤華蓋!”
轟!
陡然萬千細密枝蔓破體而出,衝天而起。
藤戊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一株瘋狂生長的大樹,揮舞著密密麻麻的藤蔓,朝著衛韜湧動籠罩而來。
轟!
衛韜頓足踏地,不退反進。
衝破重重藤蔓,任由它們纏繞擊打在身體,猛地撞向大樹的主乾。
刹那間鮮血飆飛,碎片四散。
又有撕咬咀嚼吞咽的聲音,混入風中傳出很遠。
…………
……………………
悄無聲息間。
一個年輕女子出現在荒野之中。
她循著風中傳來的聲音迅速前行。
此次來到北荒,她被安排與藤戊同行,目的便是讓兩人相互照應,萬一出現什麼變故也能多一份安全保障。
而隨著時間的推移,她的表情從輕鬆一點點化為凝重。
空氣中充斥著魔藤爆發後的氣息,意味著藤戊遇到了難以應對的敵人,被迫使出了殺招。
她深吸口氣,喃喃自語。
“到底是怎樣的敵人,能夠將藤戊逼到如此境地。”
“難道他遭遇到了實力更強的青女?”
“但是以藤戊的小心謹慎程度,如果真的遇到了青女,定然會早早退避三舍,不和那個瘋女人輕啟戰端。”
“所以說,剛剛那段時間,發生了預料之外的變故?”
忽然間,她身體僵直,一動也不敢動。
在其背後,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安靜沉默的身影。
若有似無的呼吸帶來灼熱氣流,緩緩吹拂在她的後頸,卻在瞬間激起一層細密疙瘩。
“你,你是誰?”
她激靈靈一個寒顫,在巨大的壓力下,連轉頭這個再正常不過的動作都無法完成。
“我勸你最好不要回頭。”
背後的那人語氣平澹,就像是在和她閒聊今夜的天氣。
“為什麼?”她頭皮發麻,遍體生寒,下意識地反問出聲。
“因為麵朝前方,死後的姿態會好看一點,而不是臉歪嘴斜的醜陋扭曲形象。”
什麼!?
卡察!
她猛地愣住,下意識低頭看去。
驟然收縮的童孔中,映照出一隻如金似玉的拳頭。
它從胸前透出,上麵還沾染著大片血跡。
滴滴答答淌落下去,在雪地上很快彙聚成一片鮮紅的顏色。
片刻後,那隻拳頭又縮了回去,留下一個前後通透的空洞。
濃鬱的腥甜味道融入風中。
就像是裝滿染料的袋子被刺破,大股鮮紅黏膩的東西從洞口湧出,將那身欺霜賽雪的白衣浸染出大片的鮮紅。
“你,你為什麼……”
她眼神驚恐,表情迷茫。
似乎直到現在都還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沒有為什麼,既然你們敢來,那就要做好被打死的準備。”
衛韜扳正她的身體,慢慢幫她合上眼睛,“如果連這一點覺悟都沒有的話,就會讓人很擔心你們從小受到的教育。”
“本來我倒是想暫且留你一命,用來審問得到關於你們的更多信息,但你的運氣似乎不太好,正好遇到了一位長輩的到訪,就算我不取你性命,那位怕是也要將你打死。”
他柔聲說著,將她平放地上。轉身麵向西方。
先是收斂其他一切氣機。
然後禦皇極,驅神意,雙手如夢似幻,變化出道道不同印訣。
最終在身前合為一處,擺出皇極法印起手式。
沉默等待片刻。
一道戴高冠,著金袍的身影,無聲無息穿透風雪而至。
“皇極經世,天家子弟。”
溫和的聲音在衛韜心底悄然響起。
他收了拳架,躬身一禮,“晚輩拜見武帝。”
唰!
澹澹金光一閃,武帝已然來到身前。
衛韜後背猛地繃緊,保持著懸而未發的姿態,一點點轉動身體,調整到和武帝平行的位置。
帝屍緩緩出手,皇極法印不停變幻,帶動那道神意蜿蜒遊轉。
衛韜目不轉睛,深入感知,心神不由得完全沉浸進去。
時間一點點過去。
武帝收了拳印,卻並沒有像上次一樣直接離開,而是安靜站在那裡,轉身向北看去。
漫漫風雪落下,遮蓋籠罩天地。
兩道身影並肩而立,麵朝北方沉默肅立。
不知道多久之後。
忽然武帝的聲音再次在衛韜心中響起。
比起最初時猶如道道驚雷炸開,擾動震蕩心神,以及中間變得溫和親近,此時帶來的感覺卻是有些虛無縹緲,仿佛不知何時就要隨風而去。
“玄冰海。”
衛韜眉頭皺起,看著那道瞬息遠離的身影,心中一遍遍回朔著這三個字,思考帝屍真正想要表達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