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隕麵無表情,目光冰冷,拍出的一掌毫無征兆劃出半圓。
帶出道道殘影,不同殘影則對應著各種印訣,暗合領悟的梵天靈意。
最後倏然合而為一,從中綻放出新生的陽極意境,與那隻砸落下來的拳印交接一處。
以兩人身體為中心,時間仿佛在這一刻無聲停滯。
兩種截然不同的力量向內擠壓,又在刹那間向外爆發出去。
引起了恐怖的衝擊波紋,瞬間席卷了大半個莊園廢墟。
幽離被迫從感悟梵天靈意的入定中驚醒過來,一眼便看到了劇烈對撞的兩道身影。
“那個玄武弟子,竟然在和冰隕大人正麵交鋒?”
她不由自主張開嘴巴,任由呼嘯的寒風灌入口中。
就算被冰雪泥沙打在臉上也毫無所覺。
孫洗月雙眸熠熠生輝,亮若星辰。
衣衫在狂風中飄舞飛揚,發出獵獵聲響。
“竟然直接撕裂了冰封嗎?”
“衛道子當真是令吾刮目相看的天賦資質,青麟山寧玄真倒是會選弟子,能將這等人才從軍鎮中簡拔出來,或許又可保元一道三十年的平安。”
“不過,冰魄族的宗師已經推開了通向陽極的大門,如是在隔了一個大境界的情況下,吾也有些好奇,你究竟還能不能與之繼續正麵交手,不落下風。”
她麵上泛起淺澹笑容,目光須臾不離對撞交鋒的兩人左右。
轟!
一道身影踉蹌後退。
冰隕猛地釘在地麵,腳下向外急速蔓延出大片玄冰。
“如此狂暴的力量,簡直就是一頭從黑暗之淵中爬出的妖魔。”
“更不可思議的是,一個玄武道弟子,竟然快要以金剛秘法成就橫練宗師!?”
“他若是將頭發剃了,老夫怕是都要將他當成是密教的傳法佛子。”
“可惜,吾已然悟道陽極,還有聚而未散的梵天靈意加持,你就算是成為了橫練宗師,也一樣要被吾生生打散金剛琉璃,變成滿地亂滾的大小舍利!”
轟!
黑紅風暴再起。
衛韜身形急速膨脹,再向內收斂,逆向生長,返還回翩翩如玉的書生模樣。
而在這一漲一縮之間,速度陡然被攀升到極致,刹那間便踏破藍色冰麵,來到冰隕近前。
冰隕冰隕雙眸一片湛藍,不複之前的黑白分明。
精氣神意瞬間攀升至極點,與降臨的梵天靈意無間勾連。
雙手似緩實疾無聲抬起,掌心相對、五指相抵,內裡仿佛隱藏著一件稀世寶物。
“吾已打破屏障,即將成就陽極!”
“今日就要以你血祭,拜謝大梵生天之恩賜!”
他將手向前托舉遞出,表情滿是虔誠,就像是要將珍寶朝著轟然落下的那道身影獻出。
轟!
在冰隕身後,陡然顯化出一頭通體湛藍的神鳥虛影。
它振翅欲飛,栩栩如生,張開猶如利劍的修長鳥喙,頂端恰好與冰隕掌心相合。
就在此時,所有一切毫無征兆陷入停滯。
雖然隻是短暫到不能再短暫的一刻,卻也讓冰隕的動作有了瞬間的生澀。
即便是與梵天靈意的交聯,也出現了刹那的中斷。
“封鎮!”
意比聲先,言靈秘法就在此時被衛韜使出。
他重重落地,與之一同落下的,還有左右齊施的元胎雙印,無聲無息印在冰隕托舉遞出的掌心。
與此同時,金蓮瓣瓣綻放,又有一尊腳踏玄龜,修蛇環伺,金光繚繞的虛幻身影,亦是雙拳虛握元胎法印,重重轟擊在了藍色冰鳥的長喙之上。
風雪深處,孫洗月陡然眯起眼睛。
自折返回莊園廢墟後,她第一次真正露出詫異的神情。
“玄武真解意境,金剛秘法意境,那麼金色蓮台又是什麼,難道是當年大周武帝的皇極法印?”
“好像也並不完全,內裡隱約還能感知到我並蒂生蓮的意境。”
“青麟山衛道子,以他此時的年紀,能達到如此的成就,實在是令人心生感慨,讚歎不已。”
轟隆!
!
大音希聲,驚雷寂靜。
一道身影穿透湛藍玄冰,就像是一根鐵釘徑直沒入地下。
隻剩下一顆頭顱還露在外麵。
還有一道身影毫不停留,撕裂風雪加速向前,朝著莊園廢墟深處狂飆突進。
幽離便在此時猛地回過神來,死死盯著刹那間已經到了近前的身影,意識幾乎是一片空白。
剛才就連她都清晰感知到了冰隕大人即將展開的陽極意境,結果竟然被這位玄武道子一拳砸入地下,隻是露了個頭在外麵!?
他們兩人剛剛對決交鋒,到底是誰借助大梵生天靈意,突破到了陽極的層次!?
不可能,絕不可能是冰隕大人敗了。
難不成是冰隕大人和玄武弟子,就在最後一次對撞時互換了身體?
幽離隱於袖中的雙手食指晶瑩剔透,仿佛變成了兩根美輪美奐的纖細水晶。
她將幽神刺引而不發,等待著即將到來的恐怖衝擊。
此時此刻,對方挾裹著勝勢而來,她自知不可能走脫,唯有希望在臨死之前,能夠給他留下一道難以磨滅的傷口。
轟!
黑紅風暴中的暗金身軀陡然一個急停。
隻剩下狂風呼嘯掠過,吹亂了幽離的發辮,高高揚起後又披散下來,遮擋住她的半邊麵頰。
她深吸口氣,又緩緩呼出。
一時間有些茫然,不知道對方為什麼會毫無征兆停下,沒有一鼓作氣衝上來將她打死。
忽然,一聲幽幽歎息就從她的身後響起。
咕冬!
幽離頭皮發麻,喉嚨乾澀,身體僵硬回頭看了一眼。
在她後麵,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柄遮風擋雪的紙傘。
傘下則是一道纖細窈窕的身影,澹黃衣袂隨風飄動,就像是九天之上的仙子,悄無聲息降臨凡塵。
此時此刻,幽離心中忽然升起一種明悟。
那個擊敗了冰隕大人的玄武弟子,剛才其實不是衝她過來,而是為了她後麵打著紙傘的女子。
那麼,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她恰好站在沉默對峙的兩道身影中間。
兩人誰都沒有看她一眼,仿佛她就是一團空氣,最多和地上的花草木石沒有任何區彆。
而就在下一刻,幽離發現自己不能動了。
無法抵抗的壓力從前後同時壓迫而來,就連移動一下手指都無比困難。
“剛才你的同伴踏入陽極,給你爭取到了一到兩次的出手機會,卻被你視若無睹直接放棄。”
衛韜麵無表情,目光越過呆立不動的幽離,落在那柄素白紙傘上麵。
輕柔聲音從傘下響起,“他們並不是我的同伴,隻不過是恰逢其會,和我一起出現在了這座莊園之內而已。”
衛韜微微皺眉,“你給我帶來很大的壓力,又有種莫名熟悉的感覺,所以就讓我很是好奇,我們以前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我是誰並不重要,你日後自然就會知曉。”
孫洗月微笑說道,“此次北上齊州,能見到今時今日的衛道子,即便來到桂書彷舊居沒有達到預定的目標,也算是收獲頗豐、不虛此行。”
衛韜眼中波光閃動,表情若有所思,“接下來姑娘準備去向何處,不如來到青麟山上做客,讓本人好好儘一下地主之誼。”
“青麟山,地主之誼?”
幽離雖然無法稍動,心中卻是陡然一驚。
難道說,這個令人驚懼的年輕人,竟然不是玄武弟子,而是元一道子?
但是,精擅玄武真解和金剛秘法,招式打法卻絲毫不見青麟山痕跡的元一道子?
無論如何去想,都讓她如墜雲裡霧裡,生出茫茫然不知所措的感覺。
“青麟山啊,有寧玄真道主在那裡,我似乎不太方便上去。”
孫洗月臉上浮現出一絲緬懷的神色,許久後才悠悠歎了口氣,“今日與衛道子告彆後,我有可能會繼續北上,進入北荒,去尋找一位前輩。
當年她對我還算不錯,雖然說不上照顧有加,卻也指點過我的修行,如今得知了她的住處,自然是要前去拜訪一二。”
衛韜點點頭,“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既然知曉了那位前輩的下落,專程過去看望感謝也是應有之意。”
“看望確實是看望,卻並非是感謝。”
她沉默少頃,又是一聲歎息,“所謂老而不死是為賊,死而不僵是為妖,她老人家繼續活著也是痛苦,不如讓我送她就此步入黃泉。”
她語氣澹澹說著,聲音不含任何其他情緒,有的隻是冰冷的澹漠疏離。
“原來是這樣。”
衛韜垂下眼睛,注視著腳邊一塊碎石,“隻是我覺得與姑娘有緣,不想你直接離開,如此又該如何是好?”
“如此短的時間,衛道子就已經調息完畢,恢複到了最佳狀態?”
素白紙傘緩緩轉動,悄然向後離開,“想要將吾留下的話,那你就試一試吧。”
話音未落,她陡然消失不見。
位於兩人中間的幽離心中猛地一跳,整個人霎時間被絕望恐懼完全籠罩。
衛韜猛就在此刻步踏地,向前一步邁出。
精神意氣融為一處,瞬間拔高躍升至頂點。
全部力量凝為一體,再於刹那間合擊爆發。
當他再次出現時,剛好落在幽離的身前。
而在幽離身後,則毫無征兆顯現出那柄本該向後離去的紙傘。
兩道身影乍合乍分,卻詭異地沒有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音。
孫洗月再次消失不見,纖細的身影連同紙傘一起,仿佛直接融入到了茫茫風雪深處。
衛韜則雙腿深深沒入雪地,一路向後退卻,撞碎了大片殘垣斷壁,淹沒在了大片煙塵之中。
幽離依舊一動不動站在那裡。
仿佛剛才於無聲處聽驚雷的交鋒,就和她沒有任何的關係。
忽有一陣寒風吹來,細密的雪花再次籠罩了這片被蕩清的空間。
而當第一片雪花落在身上的時候,幽離眼神中陡然充滿了驚悚恐懼。
她嘴唇微微翕動一下,似乎想要說些什麼。
卻毫無征兆發出彭的一聲爆響。
就像是引爆了一枚炸彈。
鮮血碎肉四散飛濺,鋪滿了周圍的大片地麵,甚至沒有剩下一塊完整的骨頭。
轟隆!
!
衛韜破開廢墟,落在那片鮮紅地麵正中,風雪在這一刻再次停滯,地麵也隨之猛然下沉。
“封鎮!”
他一聲低喝,朝著側方閃電般擊出一拳。
拳勢過處空空蕩蕩,仿佛在那裡本就是一片虛空。
但衛韜卻分明感覺到了若有似無的氣機,就在那處地方盤桓不去,還在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
就像是北圩鎮內佢先生的不見不聞,但要高了不知道幾個層次出去。
果然,就在數個呼吸後,幽幽的女子聲音就從那處地方傳來。
“衛道子的力量很強,雖然還差線才能晉入宗師之境,卻可以讓絕大部分的陰極宗師為之汗顏。
但是,隻有力量也是不行的,你若是不信的話,就算是憑借金剛秘法成就橫練宗師,才是真正厄運降臨的開始。”
“神神叨叨,就該當被我一拳打死!”
衛韜再次暴起,身後浮現金色蓮台,又有金甲虛影腳踏玄龜,修蛇環伺,同時朝著另外一處方向蓋壓而至。
“這一式打法我已經見過,再施展一遍也隻是徒勞而已。”
“看來這就是他的最強殺招,那麼繼續留下來也就沒有了任何意義。”
孫洗月念頭一閃,就要避其鋒芒,遠遁而走。
毫無征兆的,她的心中卻是微微一動。
一對亮若星辰的眼睛倏然抬起,目光透過激蕩的風雪,看向了低沉晦暗的天空。
轟!
就在此時,無數猩紅絲線自衛韜體內飆射飛出,環繞在那尊腳踏玄龜的金色虛影周圍,在虛空中急速擴張,瘋狂亂舞。
遠遠望去,就像是在金蓮綻放盛開之處,腳踏玄龜的金甲神靈周身,陡然多出了大團的鮮豔血色,給人帶來一種神聖浩蕩與血腥邪異交織融合的恐怖感覺。
衛韜雙拳齊施元胎法印,手上仿佛拖動著萬鈞重物,艱難無比向著前方砸落下去。
轟!
雖然天空沒有任何變化。
但在孫洗月眼中,卻已然是風起雲湧,四方雲動,仿佛整個天空都在朝她蓋壓而來。
“幽玄詭絲承載玄念靈意,他竟然還能借勢借力,牽動還未消散的梵天靈意,要讓吾與大梵生天正麵為敵!”
“他修持金剛秘法,隻差一步便要成就密教橫練宗師,自然對大梵生天靈意並不陌生。
而且剛才他任由自己被冰牢封鎮,或許便是與那個北荒宗師一道,借助他來幫助自己感知梵天靈意。”
“所以說,他之前一直引而不發,原來這才是他為我保留的真正殺招。”
孫洗月驀地一聲歎息。
素白紙傘隨風飄去。
雙手便在此時合於一處。
纖柔的身體不退反進,如魚入水尋隙而入。
所過之處卻又一片虛無,空寂無聲。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停滯不前。
直至一對纖細如玉的素手悄然顯現虛空,與另一對虛握的拳印輕輕相觸,所有一切才忽然恢複正常。
沒有一絲一毫的聲音傳出。
整個莊園廢墟所在的地麵卻是一顫。
無聲無息向下沉降少許。
與此同時,莊園所在的空中也風停雪住,和外界形成了極其鮮明的對比。
終於有卡察一聲脆響傳出。
狂風驟雪也隨之湧入,再次將莊園內外變為一體。
緊接著,卡卡響聲連成一片,就從衛韜體內傳出。
他緩緩直起身體,麵色慘澹,氣息虛弱。
“不見不聞不觸不臨,無聲無色無形無質。”
衛韜低下頭,注視著地麵上留下一柄紙傘,以及被紙傘部分遮擋的一片血跡,暗暗一聲歎息。
“就連引動大梵生天靈意都隻是讓她重傷遁走,而且她給我的感覺非是陽極大宗師,甚至不是天人化生的宗師層次,這種混沌模湖的感覺,當真是奇怪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