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化武道第260章 厚禮
月色如水,遍灑大地。
大澤漸漸恢複了平靜,隻剩下嗚嗚的風聲,將水麵吹出道道漣漪。
劉椽凕也沒敢離得太遠,很快便趕回到了岸邊石灘。
此時這裡已經變成了一片沼澤。
兩道身影一站一坐,就像是相約月下的老友,正在水邊暢談交流。
但劉椽凕卻是清楚知道,她完全沒有了氣息,早已經走到了生命的儘頭。
衛韜緩緩轉過身體,回頭看了過來。
眼眸之中猩紅不存,恢複清明。
隻是難以掩飾其中的虛弱疲憊。
“宮派主,她已經不在了?”
劉椽凕張了張嘴,到了這個時候,忽然就失去了之前死戰時的暴躁與憤怒。
他上前幾步,眼神複雜看著那個端坐不動的女子,似乎還想要再說些什麼,躊躇許久後卻隻是一聲長長歎息。
兩人陷入長時間的沉默。
直到遠處一聲清脆鳥鳴,衛韜才開口說道,“劉長老在想些什麼?”
劉椽凕笑了一下,“我想抽一袋旱煙,再弄一塊豆腐,澆上點兒醬油,就著喝一壺最烈的燒酒。”
衛韜微微一怔,“前輩的回答,倒是出乎了晚輩的預料。”
“很久以前,在我還小的時候,那時甚至還未曾拜入玄武道山門,父親做完一個大活拿到工錢後,便會這樣犒勞一下自己。
當時家裡窮,買不起好酒,也吃不起肉,醬豆腐加燒刀子就已經是他老人家難得的享受。”
劉椽凕捂住胸口咳嗽幾聲,口鼻間又有鮮血溢出,“我本就是個胸無大誌的,拜入玄武道所求的不過是能在外門道觀做一雜役,能掙到每個月的例銀補貼家用就算滿足。
誰曾想懵懵懂懂便修成了龜蛇篇,從外門弟子成為了內門弟子,然後又稀裡湖塗被老師收入門下成為親傳弟子,完全偏離了我當初所期待設想的生活。”
衛韜道,“無求就是求,不爭便是爭,前輩到了現在,也算是圓滿了。”
劉椽凕低低歎息,“剛才和道子說了,我一直便是個胸無大誌、得過且過的性子,唯一的追求也不過是讓家人過上更好的生活而已。
隻是一步步走來,位置越來越高,壓力也越來越大,尤其是當年老師臨終前,同門師兄師弟之間的明爭暗鬥,那真是讓人焦慮憂愁,想躲都躲不過去。
即便是後麵成就武道宗師,被擢升為山門長老,我也沒有特彆歡喜,畢竟人在這個位置上,就必須要麵對各種各樣的事情,一舉一動牽連甚深,再不複之前的自由安寧。”
衛韜歎了口氣,“我也是和前輩一樣的想法,但很多時候卻是身不由己、事不由人,前輩對此也應該深有體會。”
“身不由己、事不由人這句話,吾確實深有體會。”
說到此處,劉椽凕垂下眼睛,看著指尖悄然鑽出的一縷猩紅絲線,忽然露出一絲澹澹笑容,“就好比衛道子拔除宮派主詭絲時留下的後手,便讓我心悅誠服,不得不甘拜下風。”
“晚輩也是不得已而為之,不會對前輩產生什麼不好的影響,更不會像宮派主那般,用家人來脅迫前輩。”
衛韜表情平靜,語氣溫和,“畢竟我和劉前輩現在算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坐在了同一艘船上,繩斷船翻對我們便是兩敗俱傷的死局。
隻有將聯盟合作關係一直繼續下去,才是唯一正確的選擇,前輩目光如炬、思慮深遠,所以應該不會拒絕晚輩的提議。”
劉椽凕眼中波光閃動,刹那間轉過了不知多少念頭。
再想想麵前這位以如此年紀,便擁有了如此恐怖的實力層次,若是再假以時日,隻要能順利晉入武道宗師,說不定便會再現當年大周武帝橫壓一世的盛舉。
更重要的是,這位青麟山道子雖然擺了他一道,但在生死搏殺之際的細節卻又能看出來,此人並非那種陰險毒辣的性格,相反還是個相當能靠得住的戰友。
那麼,他現在還算是和其相逢於微末之時,隻要能把握好這個關係,絕對的未來可期。
思及此處,劉椽凕心中頓時便做出決斷,有了定計。
“衛道子所言極是,老夫心中亦是如此所想,道子今後有什麼需要的地方,儘可以和我直說,隻要是能辦到的,絕不會有任何推脫。”
衛韜緩緩說道,“本人其實也沒有什麼事情要麻煩劉長老去做,隻是對長老提出的陰陽意境很有興趣,想要更加深入學習研究一番。”
劉椽凕麵露難色,“老夫所說的陰陽意境,出自玄武真解明牝篇,算是本門真正的不傳之秘。”
沉默許久,他卻是一聲長歎,“不過我看道子已然將龜蛇篇、壬癸篇和七宿篇儘數修完,那麼其實已經能夠稱得上本門的半個傳人弟子。
在此基礎上再修習一下明牝篇的話,其實也是應有之意。”
衛韜麵露欣喜笑容,“劉長老放心,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絕不會再讓第三人知曉。”
兩人一起收斂了宮苑的屍身,沿著來路慢慢向回走去。
直到返回城內,衛韜都還在思索宮苑臨死前說的話。
白骨祭壇是一座封鎮禁錮的牢籠,那麼到底是在禁錮著什麼東西,她卻是並未明言。
還有,她在最後到底看到了什麼,發現了什麼,才會說出讓殺光定玄山上所有練臟玄感的話來。
衛韜思考一路,都沒有得到確信的答桉。
但是,定玄山到底變成什麼樣子,和他都沒有關係。
隻要他們沒有惹到他的頭上,他是吃飽了撐得才會跑過去滅人滿門。
不過,在處理完武青璿的事情後,他倒是有去一趟漠州的想法。
按照宮苑所言,那片姹紫嫣紅的花海,很有可能便是蘿茶族所居的深山。
再加上出現在花海中的女子形象,又和武青璿描繪出的畫像有著幾分相像之處,那麼就必要去一趟漠州大山,看一看蘿茶族世代所居的地方,再探查一下他們的祖堂。
就算是隻能從中尋找到一點線索,也算是不虛此行。
十天後。
元一道的隊伍再度啟程,開始朝著京城而去。
行出一段距離,北風呼嘯,越來越凶,後麵更是有鬼哭狼嚎之勢。
不知不覺間,又有星星點點細碎的雪花飄落下來,就像是在大地上灑了一層細鹽。
僅僅半天過去,雪越下越大,天地間已經什麼都看不真切,唯有白茫茫的一片。
幾架馬車緩緩行進在官道中央,在後方留下筆直且長的車轍,卻又很快被大雪籠罩掩蓋,再也看不出一絲一毫的痕跡。
終於,又經過數日跋涉,他們終於來到距離大周京都不足百裡的衛城。
雖然隻是拱衛京師的衛城,這裡的繁華程度卻有些出乎衛韜的預料,縱然在大雪紛飛的天氣,街上的行人依舊摩肩擦踵,絡繹不絕。
不時還有披甲執銳的士卒沿途巡邏,警惕地注意著所有麵孔。
車隊避開最熱鬨的長街,轉入一條石板長路,最終在一座沒什麼特彆的灰色院牆前停了下來。
衛韜從車上下來,上前叩響了門環。
不多時,腳步聲從裡麵傳出。
小門被打開一道縫隙,露出一張滿是皺紋的蒼老麵孔。
看到外麵站著的兩道身影,老者微微皺眉,渾濁的眼眸陡然閃過一道光芒。
他緩緩開口道,“這位公子,你要找誰?”
衛韜沒有說話,隻是將武青璿給他的令牌亮了出來。
後麵的台階上,武青璿掀開兜帽,朝著這邊看了一眼。
“竟然是殿下安全返回了麼!?”
老者頓時便是一怔,滿臉皺紋都舒展開來。
他當即打開大門,將兩人迎了進來,自己則朝著外麵的馬車迎了過去。
衛韜回頭看了一眼,和武青璿緩步踏入院中。
毫無征兆的,似有寒風自門後拂來。
衛韜眯起眼睛,視線中寒光閃爍,散開滿天繁星。
又猶如滿樹梨花盛開,夾雜在大雪之中,滿是令人沉醉的美麗景象。
麵對此情此景,他沒有驚訝,也沒有躲閃,而是將另外一隻腳也邁了進去,同時伸出一隻手,隨隨便便在身前一攬一收。
唰!
刹那間梨花落儘,寒星不存。
隻剩下一柄斷了半截的長劍,被一個白衣勝雪的男子死死握在手中,目光中充滿不可置信的神色。
“你,你究竟是……”
卡察!
他的話沒有說完,便被卡住脖子舉了起來,彭的一聲頂在牆上。
“你究竟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