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在說著,卻忽然睜開眼睛。
看向宴會廳外的漆黑夜幕。
眸子裡閃過濃鬱的疑惑神色。
“按照時間計算,這時候那些仆役下人應該才剛剛將他圍住才是。”
“但是,這種感覺,這道正在迅速接近的氣息,他竟然已經衝破了吾研究出來的幽玄法陣,馬上就要來到宴會廳近前?”
“這種成長速度,簡直完全超出了吾的預期!”
“就算是當年叛門而出的孫洗月,實力飆升的速度怕是也不過如此。”
下一刻,劉長老猛地抬起頭來,同樣看向宴會廳外的黑暗深處。
就在此時,微風輕拂,杯中茶盞蕩起一道漣漪。
劉長老麵色再變,轉頭看時,卻發現旁邊的座位上空無一人。
已經不見了那個雍容華美的女子。
“來的人究竟是誰?”
“這種浩浩蕩蕩,霸道平推的氣勢,怕不是殺來了一位武道宗師。”
“宮派主為何毫無征兆離開,莫非就是和這個武道宗師有關?”
“她應該是去救那位青麟山衛道子,不過等她趕到地方,怕不是隻能見到滿地零碎的屍體。”
“隻希望等她失望而回後,不要將怒氣轉移到我的身上,那才是飛來橫禍、無妄之災。”
轟!!!
就在此時,地麵微微震動。
一道身影重重落下,將宴會廳外的走廊砸出一座大坑。
劉長老將杯中茶水飲儘,緩緩站起身來。
雖然能清晰感知到從門外傳來的壓迫氣息,但他並不緊張,甚至還好整以暇又將空了的茶盞慢慢續滿。
畢竟宮苑就在附近,很快就會趕來。
就算他不是門外那人對手,隻要能撐過最開始的一段時間,就能讓對方知道,什麼才叫做真正的絕望。
而對於能否堅持一段時間,劉長老對此充滿信心。
因為他是玄武宗師,苦修玄武真解數十年,龜蛇交盤、剛柔壬癸、北宮七宿,再到陰陽明牝,四法融合聯動之下,所能發揮出來的實力遠超普通武道宗師。
尤其是避險防禦能力,即便是在教門七宗內部,玄武道功法也處於最頂尖的層次。
真要是打起來,縱然不敵也能堅持下去。
吱呀一聲輕響。
打斷了劉長老的思緒。
他放下茶壺,緩緩抬頭。
便看到黑紅澹金的氣息緩緩流淌進來,籠罩住宴會廳的大片空間。
“恩!?”
但就在下一刻,劉長老猛地眯起眼睛,一對童孔瞬間收縮至針尖大小。
看到被黑紅澹金氣息籠罩的那道身影,他臉上陡然浮現出驚訝不可置信的表情。
“怎麼是你!?”
“怎麼可能是你!?”
悄無聲息間,所有真勁氣息收攏斂去,衛韜緩緩向前一步,踏入宴會廳門裡。
“本來我沒打算理會你的破事。”
他麵露溫和笑容,聲音卻有些扭曲猙獰,“隻不過是借助一宿,大家吃酒聊天,各自安眠,相安無事不好麼,為什麼非要惹到我的頭上?”
此時此刻,劉長老卻是平靜下來。
看著數步外那雙隱現猩紅的眼睛,他心中瞬間轉過數個念頭。
也知道宮苑應該不會出手。
而是會隱於一旁坐山觀虎鬥。
所以說,接下來就是他一個人來應對。
既不能將對方打死,還要完成宮苑之前所提的要求。
不過,如果隻是這位青麟山的道子製造的聲勢,倒也不需要太過擔憂。
畢竟他身為宗師,又是玄武道長老,知道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不算稀奇。
關於元一道的秘法陰極,他也曾經有所耳聞,不需要對剛才的宗師氣息做過多的解讀和猜測。
那麼,宮苑所說的讓他給對方一些壓力,指點其一番修行,差不多也能說得通了。
“老夫也是沒有想到,青麟山的衛道子,雖然未曾破境宗師,竟然已經擁有了武道宗師的實力層次。”
劉長老一聲悠悠歎息,“看來寧道主也是真的相信你的天賦資質,就敢將幾乎無人練成元一陰極秘法傳授給你。”
說到此處,他卻是麵露莫名笑容,“但是衛道子卻是不知道,本門既然能夠被稱之為教門之首、七宗第一,自然是有著足夠的底蘊與實力。
好比元一秘傳的陰極秘法,老夫雖然未曾親眼得見,卻也能推測出其中的少許原理。”
衛韜低下頭去,片刻後再抬起時,眸子裡的猩紅顏色消散少許,恢複了部分清明。
他嘴角微微抽動,努力平複著聲音,“我也認同劉長老所言,畢竟貴山門也擁有類似於陰極秘法的修行法門,而且還是人人可以修行的七宿篇。
隻要能夠深入精進,破開大成之後的那道屏障,便能一步步臻至七宿歸一、震蕩合擊的高度層次。”
劉長老聽聞此言,卻是微微皺眉,“老夫第三個沒想到,便是衛道子竟然對本門不傳之秘也頗為了解。”
“不過,你說的卻是不對。”
“哦?”
衛韜緩緩呼出一口灼熱氣息,“教門大比的時候,我曾經和燕虛交鋒,他禦使出來的七宿合擊難道是假的?”
劉長老緩緩搖了搖頭,“本門功法,龜蛇篇打基礎,壬癸篇悟剛柔,七宿篇察殺機,明牝篇由玄感直指武道宗師,則是真正觸碰到了宗師層次的陰陽意境。
常人隻知此四篇法門層層遞進,由淺入深,卻少有人知道,將其順序反過來做一調換,同樣有著極深的玄妙之處。”
“反過來做一調換?”
衛韜若有所思,眸子裡波光閃動,猩紅顏色隨之不停湧動。
劉長老道,“燕師侄天賦異稟、驚才絕豔,修行本門玄武真解明牝篇,通過深悟壬癸篇的剛柔意境,偶然間便於冥冥中感知到那一縷若有似無的玄念,領悟其中的陰陽意境。
明為陽,牝為陰,陰陽合和乃是武道宗師也難以儘悟的奧秘,但陰陽對衝卻相對更加容易,老夫如此說,你可是明白了?”
衛韜眉頭皺起,語氣疑惑,“燕道子修習明牝篇,於妄念中感知陰陽意境玄念,體悟出陰陽對衝的道理。
然後再將之反過來做一調換,應用到七宿篇的殺招之中,便是陰陽對衝的七宿合擊?”
劉長老微微頜首,心中也是頗多感慨歎息。
此子悟性極高,天賦資質也好,又身懷不同的幽玄詭絲,怪不得宮苑會如此看重在意,要將其培養出來,以人為鏡映照自身。
宴會廳外,夜風習習,帶來徹骨的寒意。
兩人誰都沒有再說話。
一個立於桌後暗暗歎息。
一個站在門邊陷入沉思。
許久後,衛韜慢慢抬起頭來,眼中猩紅再聚。
他表情扭曲,喃喃自語,“不,不對,你們又是誰,在我耳邊說些什麼?
燕虛走的是陰陽對衝的正途,那我又算什麼,難道我走的是一條錯誤的邪路?”
“青麟山道子陷入了玄感妄念。”
劉長老看一眼便有所明悟,心中已然萌生去意。
反正宮苑讓給予青麟山道子指點,他剛才已經算是給了。
雖然講的是關於玄武真解的內容,但觸類旁通之下多少都會有所收獲。
更何況關於陰陽意境的玄念感知,隻此一句話隻要能讓其領悟出什麼東西,便算得上是價值不菲的金玉良言。
思及此處,劉長老腳步微動,卻又毫無征兆停了下來。
“現在,去打死他。”
“或者是,被他打死。”
無聲無息間,宮苑的聲音在他耳畔悄然響起。
劉長老看著門邊那道身影,臉上笑容一點點收斂。
就在此時,衛韜感受到突如其來的殺機,猛地抬起頭來,眼中完全被猩紅顏色占據。
“你想殺我?”
他深深吸氣,又重重呼出,“剛才一番交談,本來我已經不打算再惹事端,但既然你自尋死路,那就不要怪我不講一點兒情麵。”
劉長老緩緩解開領口衣扣,“我也不想取衛道子的性命,但不打死你,我就活不下去。”
卡察!
衛韜腳下青磚破碎,身體再次隱入黑紅氣息之中,“其實還有一個選擇,就要看劉長老自己的意思了。”
劉長老垂下眼睛,“道子說的簡單,但老夫已經難有其他選擇。”
轟!!!
陡然間地麵撕裂,房倒屋塌。
一道身影在半空中急速膨脹壯大,衝入一片狼藉的宴會廳中。
就在同一時間,陡然一聲沉悶嘶吼。
龜蛇交盤的玄武虛影浮現虛空,與那道身影毫無花哨對撞一處。
夜幕下,兩種截然不同的真勁氣息交織糾纏,相互消泯。
掩蓋住了內裡兩道猙獰身軀,刹那間便是不知道多少次的劇烈對撞。
更遠一些的地方,在濃稠到猶如實質的黑暗籠罩下。
一雙眼睛悄然亮起,目不轉瞬注視著生死搏殺的兩人,眸子裡閃爍著驚訝詫異的光芒。
“自從上一次在青麟山道相遇,這才多長時間過去,他便達到了如此高度。”
“現在讓劉長老不留手一試才知道,他已經能夠和玄武宗師正麵對決,甚至在場麵上完全不落下風。”
“元一道的陰極秘法吾也有少許了解,雖說修成之後便可以力近宗師,但力近宗師終究不是真正的武道宗師。
即便是將之修行到了大圓滿層次,也不可能達到如此威勢,在吾的推測中最多也就是能夠達到與嵇殿主相彷的層次。
那麼,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他未經玄感妄念洗禮,便真正達到了武道宗師的高度?”
“還有他所展現出來的猩紅詭絲,與吾,與劉長老,乃至於當年桂書彷都有所不同,到底有著怎樣的根底,也值得深入思索,仔細研究。”
“吾想再培養一個孫洗月,沒想到這麼快便達成所願,簡直是天助我也。
如今唯一需要確定的,便是他所經曆的玄感妄念到底如何,有沒有和我一樣受到無儘煎熬,即便是成就宗師也無法擺脫邪佞攪擾。
好在剛才已經詭絲植入他的身體,接下來隻需要安靜等待,讓劉長老將其逼迫到一定程度,我就能間接感悟觀之。”
至於這場戰鬥結果如何,她一點兒都不在意。
劉長老是生是死,也不在她的考慮之中。
隻要那位青麟山道子沒有被直接打死,就已經遠遠超出了原本的預計。
想到此處,宮苑麵露笑容,一直以來積鬱甚深的心境,也不由得泛起少許名為欣喜的波瀾。
就在此時,轟隆一聲巨響。
仿佛驚雷在地麵遽然炸開。
眼前猛地一花,體內幽玄詭絲氣機相連,她便看到了一尊通體灰黑的龐然身體,呈現出龜蛇交盤形象,占據了大片虛空。
她對此毫不在意。
注意力迅速從玄武虛像上移開,轉向了另外一片場景。
那是一片姹紫嫣紅的花海。
將漫山遍野都籠罩在內。
而在其間,卻有一座白骨祭壇突兀顯現。
還有一道白衣白裙、纖細窈窕的身影,正在從花海深處慢慢走來。
緩緩端坐在了白骨祭壇之上。
“這就是他所顯化的玄感意境?”
“這片花海,怎麼感覺有些像是漠州的深山?”
“還有那道身影,似乎也有些眼熟。”
“現在便需要確定,那道身影和吾所遇到的邪佞有沒有相似之處。”
宮苑凝聚精神,仔細感知。
就在此時,白骨祭壇上的那道身影變得清晰,緩緩睜開雙眼,朝著她看了過來。
“竟然是孫洗月!?”
宮苑心中倏然一動。
但就在下一刻,她卻又猛地皺起眉頭。
“不,她好像不是孫洗月!”
“還是不對,她到底是不是孫洗月,如果不是的話,這個人又究竟是誰!?”
刹那間,數個念頭閃過腦海。
她閉上眼睛,精氣神意陡然拔高,凝為一處。
便又發現了之前未曾注意到的地方。
“他所顯化出來的玄感之念,似乎存在著相當大的矛盾和衝突。”
“給吾的感覺不止是混亂,甚至有些像是……”
宮苑的念頭毫無征兆中斷。
她便在此時睜開眼睛,目光中映照出兩道猙獰可怖的身影。
穿透黑暗、撕裂空氣,一左一右朝著她當頭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