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羔羊(1 / 2)

異化武道 豬憐碧荷 20994 字 2024-03-25

異化武道第240章 羔羊

寬廣河麵中間,一艘樓船分波破水,急速前行。

不時駛來其他小船,早早便要讓到一邊,不敢與這艘大船爭搶水道。

最高的閣樓上,幾道身影圍繞圓桌而坐。

上麵擺滿了各色菜肴。

其中以肉食為主,很多都特意沒有烹飪燒熟,還帶著鮮血淋漓的痕跡。

六個身穿寬大衣袍,腦門鋥亮的壯漢,就坐在那裡大吃大嚼。

滴滴答答的血跡從唇邊流淌下來,將胸前衣衫都浸成一片暗紅。

“嵇殿主,我們還有多久才能到太玄山?”一個番僧放下酒壇,聲音粗豪問道。

嵇狩坐在一旁,小口飲茶,“還要大概三天左右,請諸位放心,時間上絕對來得及。”

他看著幾個番僧堪稱茹毛飲血的舉動,眼底不由得閃過些許冷澹和不屑。

再加上四十年前,便是他們這幫人與大周武者來過一場場慘烈交鋒,心中更是不自覺地生出幾分厭惡。

怪不得宮長老會說出那樣的話。

如果她還呆在船上,可能真的不會顧及青蓮左使的麵子,直接出手將他們全部打死。

嵇狩心念轉動,暗暗歎息。

便又聽某個黑臉番僧忽然抽動鼻息,出言說道,“吾好似嗅到了女人的味道,莫非便是嵇殿主金屋藏嬌,養著的小妾?”

嵇狩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麵無表情說道,“幾位和本人開個玩笑無所謂,但有些話卻是不能亂講。

你們或許還不知道,就在我接諸位上船之前,教中秘法宮長老曾在此短暫休息。”

黑麵番僧哈哈大笑,“咱家隻知左使大人,聽了嵇殿主的話便有些好奇,那所謂的宮長老,又是個怎樣的窈窕美人兒?”

嵇狩微微變色,童孔驟然收縮。

但就在下一刻。

彭的一聲悶響。

毫無征兆的,說話的黑臉番僧一頭砸在桌上。

直接將麵前一盆肉湯撞得粉碎,稀裡嘩啦灑了滿頭滿身。

“巴濁,管住你的嘴巴,不該說的話,就不要亂說。”

坐在嵇狩身旁的紅袍老僧收回手臂,語氣森寒,“聖教宮長老境界高深、實力卓絕,就連老衲都無法望其項背,你又有幾條性命,敢在這裡大放厥詞?”

“是,蒙敕長老教訓的是。”

挨了一掌,又被一頓訓斥,名為巴濁的黑麵番僧卻不敢有絲毫發作,反而凝神靜氣,恭恭敬敬起身一禮。

酒水混合著肉湯在其臉上流淌,他也不敢抬手擦拭一下,就那樣彎腰弓背站在原地,仿佛變成了一尊凋塑。

紅袍老僧低低歎息,轉頭看向嵇狩。

他雙手合十,緩緩說道,“嵇殿主,這幾頭憨貨濁物行事粗魯,言辭粗鄙,多有得罪,還請殿主寬宏大量,莫要介意。”

嵇狩平心靜氣,微笑著道,“蒙敕長老說的哪裡話,吾等都是為左使大人做事,又怎麼可能為了些許小事,就有了生分鬨出意氣?”

對於紅袍老僧,他便沒有了麵對其他幾個番僧的心態。

就連眼神語氣,都要柔和許多。

畢竟他是青蓮宗師,對方也是密教宗師。

真要是分個上下高低,還不知道到底誰輸誰贏,誰勝誰負。

目光從桌上移開,嵇狩看向遠方,心神在這一刻忽然飄飛,仿佛又回到了幾天以前。

那個時候,一襲長裙的宮長老就喜歡端坐閣樓喝茶,而且經常一坐便是數個時辰,安寧靜謐,彷若從畫中走出的雍容仕女。

不知不覺間,嵇狩念頭再轉,眼前似乎又顯化出那道身影端坐七彩蓮台,身後定玄青山,探掌朝著他的麵龐抓來。

此時此刻,仕女便化作了神而明之的仙聖。

高高在上、俯瞰眾生,讓人完全生不出一絲一毫的反抗意念。

如果她真的在這裡,見到了這幾個番僧的話。

嵇狩後背莫名有些發緊。

即便是他和蒙敕聯起手來,都不知道能不能與她對敵。

心念再轉,深入思考。

嵇狩忽的發現,自己好像從來沒有看明白過這位秘法長老,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麼,又在做些什麼。

聖教幾位大人物,聖女法王等人隱於往生之地,每日參悟聖教經典,為下麵諸多教眾指明方向。

而在之下,左使的精力主要放在朝廷巡禮司,以及教門七宗上麵,此次籌謀的事情便是他老人家一手操作。

至於另外一位青蓮右使,則一直主導著漠州黑巾軍的戰事。

其他諸位大長老也都各司其職,有著明確的計劃與目的。

唯有宮長老,擁有著如此恐怖的實力層次,卻又一直遊離於眾人之外,整個人仿佛都籠罩在一層神秘麵紗後麵,讓人無法得見真顏。

就在此時,蒙敕蒼老的聲音悄然響起,打斷了嵇狩的遐思。

“這段時日,還要勞煩嵇殿主照顧。”

蒙敕端起酒杯,滿麵笑容,“來,就讓老衲敬你一杯。”

嵇狩哈哈一笑,“不敢,我們共飲此杯,蒙敕長老請了。”

他一口飲儘杯中美酒,再看滿桌粗魯豪放的番僧,心中忽然便又升起一團火焰,久久燃燒不散。

隻要此次任務能夠順利完成,再加上左使大人的力推,他即便已然破境成就宗師,也還有再向上提升的可能。

到時候若是機緣齊至,未必不能達到宮長老所站的高度。

也能讓他好好體驗一下,那是一種怎樣美妙瑰麗的風景。

想到馬上就要開啟的計劃,嵇狩端坐不動,卻是心神安定,不起波瀾。

密教長老蒙敕,聖教外務長老喬暻,再加上他本人,三位宗師一起出動,頂尖戰力層麵絕對橫掃整個太玄山。

再加上跟隨而來的聖教精銳,最後將七宗參與大比的各個道子一網打儘也非難事,就此便算是在某種程度上斷了教門的根。

如此大事一旦做成,莫說是左使大人,就算是居於往生之地的聖女法王,或許也要歡欣喜悅,降下超出想象的厚重的獎賞。

思及此處,嵇狩輕輕呼出一口濁氣,再次舉起了放下不久的酒杯。

秋風呼嘯,卻無法吹散籠罩大地的氤氳霧氣。

宮苑在荒野中緩步前行。

雖然周圍草木已經開始枯萎,但看她的表情神態,卻像是在繁花似錦的花園欣賞遊覽。

她蓮步輕移,在氤氳白霧深處留下一道筆直足跡。

而且步幅不多不少都是兩尺距離,沒有一分一毫的差距。

在其身後,還有兩個穿著打扮、身材樣貌都一模一樣的少女,亦步亦趨快步跟隨。

三人姿態俱皆安然,共同組成了一幅寧靜美麗的畫麵。

卡察!

宮苑踩上一蓬枯葉,發出一聲細細的脆響。

她就在此處停下腳步,抬頭眺望著前方若隱若現的小鎮,眸子裡隱隱閃過一縷神光。

“長老要找的人,就在此地?”

雙胞胎姐妹齊齊開口,同時問道。

“是啊,自武修玄心神動搖、萬念崩解,自封於那座蟲穀之後,從小看著他長大的那位老人家,便隨之覓地隱居,再未現身世間。

大隱隱於朝、中隱隱於市,小隱隱於野,這位老人家卻是隱於中小之間,躲在這座偏僻小鎮安度餘生。”

宮苑說到此處,一聲幽幽歎息,“我此行前來,倒是要攪擾了他的清幽,心中還有幾分過意不去的愧疚。”

話音落下,她繼續向前。

輕輕一步踏出,便跨過十數丈距離,轉眼間便已經來到小鎮近前。

雙胞胎少女發力疾行,才堪堪追上了她的腳步。

隻是各自有些氣喘,不如她若無其事、氣定神閒。

小鎮雖然地處偏遠,裡麵來來往往的居民卻是不少,呈現出一副繁華熱鬨的景象。

三人行走其間,不知道吸引了多少道驚豔的目光,畏畏縮縮投注在她們身上。

宮苑卻是絲毫不以為意,就在有些破舊的街上走走停停,不時還調轉回來調整方向,不久後終於在一座灰撲撲的院牆前停了下來。

篤篤篤。

她上前一步,敲響了有些破敗的院門。

內裡寂靜無聲,仿佛空無一人。

宮苑等待片刻,抬手輕輕一推。

卡察一聲脆響。

門插應聲而斷,緩緩朝著兩側打開。

她背負雙手,進入院中。

目光落在小院一角,那裡正有一個老者句僂身體,揮斧砍柴。

有著斑斑鏽跡的斧頭不停落下,一段段木料從中分開,整個過程卻是毫無動靜,從頭到尾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晚輩宮苑,見過秦公公。”

她微微躬身,行了一禮。

老者隨手丟下斧頭,此時才有一聲啪嗒輕響,還有點點火星,就從斧刃與地麵碰撞的觸點同時濺開。

“咱家在這座破院枯坐數十年,今日算是迎來了第一位主動上門的訪客。”

他睜開渾濁眼眸,落在宮苑身上,語氣在這一刻變得驚訝詫異,“沒想到還是一位天人化生的宗師,當真是讓人莫名感慨,喟然歎息。”

宮苑直起身體,緩緩說道,“晚輩專程前來,自是有事找前輩相商。”

老者表情不動,語氣波瀾不驚,“什麼事,你且說說看。”

她沉默片刻,麵上露出淺淺笑容,“晚輩有幾件事情不解,希望前輩能夠為我解惑答疑。”

“第一,晚輩想要知道,當年武帝陛下究竟發現了什麼,臨摹一幅驚鴻帖筆力狂躁積鬱,緊接著便在不久後突然崩逝。

身為當世第一宗師,他老人家本不該是這般壽數,不得不令人心生疑惑。”

說到此處,她豎起第二根手指,“第二件事,晚輩亦想知曉,玄武洗月道子又看到了什麼,才導致她性情大變叛門而出。

尤其是擊殺其老師風洳太上,連挑蘿茶族十四山寨,將修為境界莫測的蘿茶大族領斃於掌下,又是什麼原因,讓她在短短不過數年時間,實力層次便有著如此恐怖的增長。

當年剛剛叛出教門時,洗月道子好似前來尋找過前輩一次,你們到底談了什麼,晚輩同樣很感興趣。”

“最後便是第三件事,晚輩引幽玄詭絲入體,以青蓮定玄雙法踏入宗師,原以為自此天下之大,吾便可朝西極而暮東海,擺脫束縛得享自在。

卻未曾想到破境宗師之後,反而隱隱感覺到了一絲不協不妥之處,所謂的天人化生,也並非吾所預想的那般閒適清靜。

那麼前輩早年居於皇宮,侍奉武帝身邊,應該遍覽諸多古本典籍,又得當世第一耳提麵命,因此對於這些疑慮,當有真知灼見,或可為本人解惑。”

老者沉默許久,再次垂下眼睛,開始收攏剛剛砍好的木柴,“咱家心如枯井,萬事萬物不縈於心,所以你還是回去吧。”

“前輩不願說麼,那也無所謂。”

“吾就算是從你這裡得到答桉,卻也並不一定是最終的真實,反而有可能會將我引入另一處迷障之中。

所以說想要破除知見障,最終還是需要自己在黑暗中慢慢摸索,尋求隱藏起來的那個真相。”

宮苑站在原地未動,語氣依舊平靜,“那就說最後一件事好了,晚輩自見過修玄前輩後,便將他的遽欏鱗蟲引入自身,開啟了一段新的修行曆程。

此次拜訪秦公公,也是為了找尋藏有武帝所修功法的那隻母蟲,將修玄前輩未曾走完的道路,代替他繼續走下去。”

秦公公猛地直起身體,眼中寒光閃爍,完全沒有了剛才渾濁老朽的模樣。

他死死盯著庭中宮苑,一字一頓說道,“你剛剛說的,是什麼意思!?”

宮苑麵帶笑容,幽幽歎息,“晚輩說的很清楚了,那便是修玄前輩已死,吾當可繼承他的遺誌,將其未曾走完的道路接著走完。”

“殿下已死!?”

“是誰殺了他!?”

轟隆!

伴隨著老者一聲低喝,整個小院陡然炸響一道驚雷。

刹那間房倒屋塌,煙塵彌漫,遮擋住了位於其中的兩道身影。

“我殺了他。”

宮苑緩緩上前,慢慢靠近,“秦公公不要傷心,亦不要難過,因為你馬上就會下去陪他,也算是能在九泉之下,繼續你們未完的主仆情誼。”

卡察!

她一步踏出,地麵陡然撕裂。

一道深不見底的漆黑縫隙貫穿整座小院,朝著外麵急速蔓延。

便引來嘩啦啦一陣響動,不知倒塌了多少房舍石牆。

緊接著又有轟鳴陣陣,雷霆隆隆,蕩起衝天沙塵,迅速將整個小鎮籠罩其中。

兩道身影在其中糾纏碰撞,一時間小鎮居民哭喊奔逃。

從不久前的熱鬨喧囂,頃刻間化作殘垣斷壁、一片狼藉。

盞茶時間後。

宮苑緩緩從秦公公胸口抽出手臂。

掌心一點點攤開,露出一隻通體金黃、散發光芒的鱗蟲。

她麵色慘澹,呼吸不勻,過了許久都未調整平靜下來。

“倒是出乎了我的預料,原來前輩的宗師之境,便是從它身上得來。”

宮苑雙眉微蹙,若有所思,“你以一介玄感武者,便能對我造成如此程度的損傷,全靠它所帶來的武帝功法真意。

也由此可以想象,當年武帝陛下的天下第一,究竟是怎樣一種睥睨眾生的實力層次。”

說到此處,她低頭看向老者,“前輩將死,還有什麼遺言要交代的?”

秦公公表情平靜,緩緩搖了搖頭。

“人生一世,如白駒過隙,忽然而已。”

他隻是幽幽一聲歎息,腦袋垂下,就此氣絕。

…………

…………

………………

太玄山下,彆院之中。

玄武道子龐闕立於門前,眼神沉凝看了過來。

衛韜安靜肅立,與之無聲對峙。

就在其他院子,一時間不知道有多少人被驚動,紛紛投來好奇關注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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