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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玄彆院一處僻靜院落,明嵐麵色沉凝,看向身前明眸皓齒的少女。
他沉默許久,“倪師侄所言可是屬實?”
倪灀緩緩點頭,“如此大事,弟子又豈敢欺騙明嵐師叔?”
“你的情報很重要,我知道了。”
明嵐真人閉上眼睛,語氣嚴肅認真,“這件事我會親自處置,你此時無需分心,隻要好好調養身體,爭取在即將到來的大比中,為本門爭取來更多的利益。”
倪灀微笑說道,“既然有明嵐師叔親自處置,那我就放心了。”
“至於教門弟子大比,師叔也不用擔心憂慮,師侄經過四年時間的沉澱磨練,正想要會一會其他六宗的諸位道子。”
“你有信心便好。”
明嵐點點頭,“各宗的住處已經分配好,你等下就抓緊時間去養神休息。”
倪灀躬身一禮,“弟子明白,多謝師叔。”
他轉身走出幾步,又忽然停下身體,還是有些疑惑問道,“你剛才所說的話,關於衛道子的事情,究竟是不是真的?”
“弟子所言,自然句句屬實。”
倪灀笑容不變,語氣真摯,“明嵐師叔放心,衛韜已然步入練臟境界,實戰經驗更是豐富,就算是比起其他各宗道子,也是不遑多讓。”
明嵐若有所思,轉身離開,沒有再做停留。
倪灀還靜靜站在原地,凝視著漸行漸遠的背影,眼中波光粼粼,微微閃動。
“此次在太玄山見麵,明嵐師叔似乎和以前有些不同。”
“就連身體也變瘦了很多,好像是氣血虧虛,無法補足的情況。”
“言談間還時不時有些出神,隱隱有些魂不守舍的樣子。”
“這種感覺,莫非是明嵐師叔再也無法壓製修為境界,已然踏入了玄感那扇大門?”
許久後,她收斂思緒,同樣出了院門。
從山下帶來的行禮還放在待客廳,都是些修行療傷所用的藥品丹丸,需要將它們取回。
將所有東西收拾完畢,倪灀在太玄彆院緩步而行。
不時遇到結伴而過的太玄弟子,遠遠便讓到路邊,向她恭敬行禮。
她也微笑頜首示意,態度如春風和煦,完全沒有當初在荒野道旁,麵對商凝妃時所表現出來的森寒殺機。
“倪灀師妹!”
忽然,一道柔和的女子聲音響起。
倪灀轉頭望去,便看到無極宮邢妱,正在一條岔路上招手示意。
邢妱一襲長裙,身材窈窕,在遠方夕陽映照下,整個人都沐浴著澹澹的金色光芒。
“見過無極宮邢師姐。”
倪灀停下腳步,微微行了一禮。
“四年不見,倪灀妹妹好似又長高了一些。”
邢妱笑意盈盈,快步趕來,與她走到一處。
倪灀沿著小路緩緩而行,語氣悠然說道,“邢師姐倒是沒什麼變化,還是和以前那般光彩照人。”
邢妱道,“我一直都是老樣子,就是不知道倪灀妹妹修為境界現在如何,很期待與你來一場點到為止的交手切磋。”
“邢師姐一手無極鞭意境非凡,師妹怕是要甘拜下風。”
“倪師妹太謙虛了,彆人或許不太清楚,我卻是認為你的潛力資質堪稱一流,就算是在教門七宗諸位道子之中也屬上乘。”
說到此處,邢妱悠悠歎息,“如果真的要和倪師妹對上,就連我都感覺有些心中發虛。”
沉默片刻,她又緩緩開口說道,“齊州邊境向東百五十裡,有一處孤峰福地,不知倪師妹對此有沒有印象?”
“我知道那處地方。”
倪灀眼中波光一閃,“邢師姐的意思是?”
邢妱深吸口氣,“本門對那處福地很有興趣,隻是不知道師妹所在的山門,又是怎樣的一個想法。”
倪灀停下腳步,目光清澈看了過來,“本門謹守齊州一域,所以此次參加教門大比,本門除了對周邊的那幾處地方有所求外,對離得太遠的福地本就沒有太大心思。”
“不過此處距離無極宮少說也有兩千裡之遙,你們就算將那裡拿下,不僅遠離宗門,中間還隔著一個靈明山,怕是連日常的管理維護都是個麻煩。”
“既然有此打算,想必宮主長老已經數次計議,做出了妥善的安排。”
邢妱注視著天邊紅霞,麵上露出明媚笑容,“所以到了我這裡,需要做的就是將它拿到手中,其他諸項事宜就和我沒了關係。”
倪灀沉默少頃,微微點了點頭,“邢師姐說的那個地方啊,本門的想法最終如何,其實還要取決於師姐所在的無極宮,最終能拿出怎樣的誠意。”
邢妱陷入沉思,片刻後剛要開口,卻忽然轉過身體,看向了從小路儘頭緩步而來的一道身影。
“見過邢師姐。”
衛韜很快來到近前,抬手抱拳一禮。
“我回去考慮一下,再給倪師妹答複。”
邢妱澹澹說了一句,表情已然轉冷,麵上也沒有了笑容。
她看都沒看衛韜一眼,直接轉身離開。
倪灀含笑點頭,目送邢妱漸行漸遠,直至消失不見。
她有些疑惑問道,“你之前見過無極宮邢師姐麼,怎麼她看到你過來,就擺出如此一副冰冷澹漠的態度?”
“之前在待客廳和她見過一麵。”
衛韜笑了一下,“當時她正在和本門青葉道子對峙,我路過時許是多看了她兩眼,估計就被當做了不知禮數的登徒子,惹來了她的厭惡。”
“青葉啊,雖然在武道修行上的天賦資質不錯,就是心眼有些小,很容易記仇。
四年前他就是敗在邢妱的手中,挨了一記無極散手,雖然沒有受傷,卻也讓他耿耿於懷,一時間言語上便起了衝突。”
倪灀停下腳步,“此次弟子大比再次相遇,兩人肯定話不投機,火氣應該都很衝。
你這個時候攪擾到他們敘舊,也是運氣不好受到遷怒,多少都有些無辜。”
衛韜道,“這些都是無足輕重的小事,我完全沒有放在心上。”
倪灀點點頭,繼續向前走去,“無極宮幾位道子,邢妱的脾性最直,好壞都寫在臉上。
好的時候溫柔似水,那是真的好;生起氣來卻又冷若玄冰,那是真的冷。
不過她最大的好處也是直率,不會明麵一套,背地裡又是一套,也不會口蜜腹劍,兩麵三刀。”
“她實力層次如何?”衛韜問道。
“上次大比她便是外圓內方、生生不息的練臟後期境界,如今四年時間過去,以她的天賦資質,應該已經破境玄感。”
停頓一下,倪灀接著說道,“在無極宮裡,邢妱算是排名第一的道子,比趙魚雁和宗閎都要厲害一些。
如果是我對上她,不出殺招的話,想要將她擊敗也絕非易事,若是一個不小心,甚至還有落入下風的可能。”
衛韜目光閃動,莫名有些出神。
沉默少頃,倪灀又道,“不過這一次她過來找我,卻不是為了比試切磋。”
“哦?那又是為了什麼,單純是因為一段時間未見,所以專門來聊天敘舊麼?”
“當然也不是聊天敘舊。”
她微笑道,“像邢妱道子這樣的人,一心一意專精武道,甚至比我還要癡迷其中,恨不能連吃飯睡覺都拿來修行。
又怎麼可能會為了說幾句閒話,就專門跑過來找我一趟?”
“她來找我,應該便是秉承無極宮高層的意思,想要和我們商量一下,關於齊州東部邊境一處福地的歸屬。
這個地方啊,因為距離我們元一道最近,算是在我們的勢力範圍之內。
所以無極宮想要入手的話,要麼提前和本門商量,要麼就在大比中直接提出,再看本門是不是會和他們爭搶。”
衛韜道,“她先來探探口風是對的,畢竟此地離青麟山近,卻又離無極宮遠。
這樣看來,就算是他們能搶得過我們,在接下來的幾年時間怕是也拿得不太安穩。”
倪灀緩緩頜首,“就是這個意思,所以邢妱便過來找我打探消息,後麵想來也少不了一番討價還價,就看他們能付出什麼代價,拿出怎樣的誠意來交換。”
衛韜笑道,“我忽然覺得,好好的一次比武交流,莫名就變成了菜市場一樣熱鬨。”
“菜市場倒不至於,不過在正式開始之前,會有很多秘議卻是事實。”
倪灀也是一笑,“我下山前,老師也曾說過,教門弟子大比,實力層次是一方麵,但另一方麵卻是講的人情世故。
能在台麵下解決的問題,就沒有必要將之搬到台麵之上,
畢竟刀槍無眼,拳腳無定,萬一打出火氣有了死傷,也是一件有些麻煩的事情。”
她說到此處,莫名歎了口氣,“除非就像是當年玄武孫道子在的時候,絕對母庸置疑的七宗道子第一,那麼她看中的東西,其他人也就沒有了什麼念想。
不過據說孫道子對大比沒有任何在意,每次過來都隻是一沾即走。
或許在她的眼中,靈秀榜上的這些年輕俊彥,都像是小朋友一樣,不需要投入太多的關注。”
行出一段距離,衛韜狀似無意問道,“你和邢妱的關係如何?”
倪灀背負雙手,語氣悠悠,“我和她的關係還不錯,本門和無極宮因為距離較遠,也是一向關係融洽,沒有什麼核心的利益衝突。
相反當初在本門勢弱的時候,無極宮主還曾站在我們一邊,或多或少幫山門擋住了一些禍患。
自此之後,元一無極也算是在七宗裡麵同進共退,隱隱結成了一個聯盟。”
“我知道了。”
衛韜若有所思,緩緩點頭。
兩人在太玄彆院漫步而行,待到太陽落山,黑暗降臨,便回到居住的院落,享用了一頓太玄特彆準備的晚餐。
夜深人靜之時。
兩道身影從無極宮所居的院子出來,一路出了太玄彆院。
然後沿著山野一路前行,最終來到一處隱蔽的凹坑。
這裡遠離人群,四周被高高的崖壁遮擋,不易被人發覺,是個放開修行的好去處。
“邢師姐,今天你找元一倪灀,談得怎樣了?”
演練了幾遍無極散手後,兩人停下來休息,其中一個身著深色練功服的女子開口問道。
邢妱道,“她口風很嚴,沒有透露太多信息,而且將問題又拋了回來,我還沒想好要怎樣回複。
魚雁你也幫我想一想,怎樣才能在付出最小代價的基礎上,拿到我們想要的東西。”
趙魚雁思忖著慢慢道,“按照倪灀的性子,我覺得還是不能藏著掖著,就應該直接擺明車馬敞開來說。
如此能談妥就談妥,實在是談不妥,那就隻能是分一個高下,實力上見個真章。”
“本宮和元一關係還算可以,能談還是要談,非到萬不得已,最好還是不要出手交鋒,我再想想吧。”
邢妱點點頭,很快將雜念清空,心思一片透徹通明,緩緩擺出無極散手的起手式。
唰!
她驀地動了。
踏步向前,腳踩半圓。
一道勁力自腳心升起,經由腰胯,再過脊椎一條大龍,刹那間傳遞到兩側肩膀。
帶動手臂靈巧擰動,從肩到肘,再從肘至手,掌心筋肉霍霍跳動,十指猶如天女散花,陡然淩空綻放。
啪啪啪!
就如同是被急速甩動的鞭稍,爆發出一連串的鞭炮炸鳴。
而隨著她的動作,多重真勁自掌心指尖鼓蕩,瞬息之間千變萬化,卻又連成一個整體,帶給人無比賞心悅目的感受。
若是普通人在此,或許隻能看到她踏出一步,抬起雙手。
根本就無法觀察到,就這樣一個微小的動作裡麵,還包含著如此紛繁複雜的變化,蘊含著可以切金斷玉、開碑裂石的恐怖力道。
忽然,彷若鞭炮齊鳴的炸響一收。
整個凹穀內陡然陷入一片寂靜。
隻剩下呼呼的風聲,就從石壁上方掠過,帶著呼哨般的尖嘯。
無聲無息間,邢妱一掌輕輕落下。
按在一側的石壁上麵,整隻手臂悄然沒入其中,甚至沒有發出一點兒響動。
就好像她按下的並不是堅硬厚重的山石,而是一大塊堆在那裡的青色水磨豆腐。
從她進步出手,到一掌沒入石中,一係列的動作看似輕柔,其實快到極點,隻在短短數個呼吸內便已經完成。
邢妱慢慢抽回手臂,素手如玉,不見一絲灰塵。
她緩緩吐息,身體放鬆,心意放空,閉上眼睛溫養精神。
更遠一些的地方。
趙魚雁目不轉瞬看完,一絲羨慕的表情浮上麵龐。
她幽幽歎息,喃喃自語,“以柔克剛、剛柔並濟,從宮內出來後,邢師姐的無極散手又有進境,就是不知道還需要多長時間,我才能達到她現在所站的高度。”
“也不知道這次再遇到靈明山的商凝妃,以我苦修四年後的實力層次,練就的底牌絕招,能不能將她擊敗,報上次教門弟子大比的一箭之仇。”
毫無征兆的,趙魚雁激靈靈一個寒顫。
嗅聞到了一股彆樣的氣息,就在自己的身後悄然泛起。
“這種感覺……”
趙魚雁悚然而驚,心中猶如火藥炸開。
就算剛才旁觀邢妱師姐演練武道入了神,她也不至於隨隨便便就能被人潛到近前。
甚至是來到了身邊,才堪堪有所察覺。
沒有任何猶豫,幾乎是下意識的,趙魚雁根本沒有轉身,而是整個人倏然下沉。
就像是從一個成年人,刹那之間朝著孩童逆向生長。
她身體猶如扶風擺柳,柔弱無骨,雙手同時如花綻放,以一個極為扭曲的姿穿向後方。
“什麼人!?”
邢妱就在此刻猛然睜開眼睛。
眸子裡亮起兩團刺目光芒,猛地轉身看了過來。
就在此時。
噗的一聲輕響。
趙魚雁身隨意動,意隨心動的一式並未打完,整個人便兩眼翻白,倒在了冰冷的地上。
那道身影收回按在她脖頸的手掌,低頭看向已被驚動的邢妱。
“你是什麼人!?”邢妱低聲喝問。
片刻後,她卻是猛地眯起眼睛,“你是元一衛道子?”
那道身影微微一怔,向後退開幾步,伸手摘下臉上黑巾。
邢妱一步邁出,便已經來到近前,將趙魚雁擋住了自己後麵。
見到她隻是昏睡了過去,邢妱頓時長長舒了口氣。
下一刻便又語氣轉冷,“你打昏我的師妹,到底想要做些什麼!?”
衛韜肅立不動,衣袂在夜風下獵獵作響。
沉默片刻,他緩緩說道,“久聞邢道子修為高深,無極散手剛柔並濟,罕逢敵手。
所以在下見獵心喜,想要與邢道子切磋比試,並添些彩頭做一對局。”
邢妱眼睛亮起,踏前一步,“能無聲無息將魚雁打暈,你也讓我很有興趣。”
“說說看,你想要做個什麼對局?”
衛韜垂下眼睛,“邢道子所戴的項鏈樣式,讓我想起一位故人,所以便想討要過來,用以憑吊追思。”
“至於在下這邊,邢道子若有什麼需要,也可以直接明言。”
“我的項鏈?”
卡察!
她直接將之扯下,隨手丟到一旁的石上,“些許身外之物,隻要能打贏我,它就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