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不讓我們動?”
一個青蓮教眾緩緩靠近,開口問道。
他的聲音從一開始的輕鬆自如,到後麵卻迅速變得有些發虛,乃至於開始顫抖。
與此同時,其他人也看出不妥。
麵色從剛才的康慨激昂,迅速變得充滿疑惑。
閻護法他,保持一個姿勢一直不動。
從開始定在那裡,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將近十個呼吸。
時間也未免太長了一些。
“閻大哥?”
距離最近的那人試探著叫了一聲。
他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閻大哥!?”
不由得提高聲音,又喚了一聲。
“彆叫了……”
夜梟喃喃自語,死死握住劍柄,下意識地向後退出一步。
“你在說什麼?”那名青蓮教眾轉頭看了一眼。
“快逃!!!”
她聲音嘶啞,渾身顫抖。
毫不猶豫轉身便走。
其他人心思散亂,還呆呆站在那裡不動。
忽然,卡察一聲輕響。
緊接著,卡察卡察聲音連成一片。
幾個青蓮教眾猛地眯起眼睛。
目光須臾不離閻護法的背影。
在數道目光的注視下。
那道高大猙獰的身軀,陡然間化作無數碎塊,劈裡啪啦掉落下來。
濺起蓬蓬水花,又迅速將大片地麵染成暗紅顏色。
唰!
大團猩紅絲線亂舞,刹那間卻又消失無蹤。
咕冬!
幾個青蓮教徒齊齊吞咽口水,一時間心亂如麻。
想要轉身逃走,卻又兩股戰戰、渾身發軟,幾乎無法動彈。
但在他們充滿驚恐的目光之中,卻又不見了剛才那道攜風帶雨而來的身影。
不知道那人如今到底身在何方,會在什麼時候對他們發起攻擊,讓他們也變成散落滿地的碎屍。
他們的擔心並沒有持續太長時間。
便隨著幾聲悶響,全部化作虛無。
一切都被黑暗籠罩,失去了所有的光芒和色彩。
衛韜站在幾具屍體中間,轉頭朝著某個方向望去。
目光穿透茫茫風雨,迅速捕捉鎖定住了那道正在發力狂奔的身影。
夜梟拚命逃走。
不敢向後麵再看上一眼,更沒有一時一刻的停留。
她實在是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也完全想不明白。
為什麼隻是隔了一夜時間,那個家夥就變得如此恐怖。
和昨夜和她交手時的感覺,簡直就是判若兩人。
閻護法絕對比她要強,竟然就死得毫無聲息,甚至可以稱得上是恐怖詭異。
直到她最後扭頭逃走,也隻知道閻護法的生命氣息正在迅速消失,卻根本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明明是閻護法全力施展青蓮秘法雲龍殺,就要將那人碾壓才對,但局麵的發展卻完全出乎了預料。
她完全沒有看到那人出手,閻護法就已經釘在原地不動,直至生命氣息陡然下降,刹那間就已經到了生死邊緣。
最大的恐懼,來源於未知。
至少對她來說便是如此。
哪怕閻護法是與那人正麵對決,劇烈對撞後再不敵身亡,也不會讓她如此恐懼,以至於完全亂了方寸。
啪啪啪!
夜梟不顧傷勢未愈,拚儘全力朝著小鎮逃去。
每一次落地,便會濺起大片水花,遮擋住了她並不高大的身軀。
忽然,後頸上莫名有些發癢。
就像是散落的發絲在那裡輕拂。
下一刻,不光是脖頸,就連其他地方也莫名發癢。
和後頸的感覺幾乎一模一樣。
“這種感覺!?”
夜梟悚然而驚,心臟驟然收縮。
如同被一隻冰冷的大手攥住,再猛地向內握緊。
“暗夜七殺,第一式!”
夜梟淒厲尖嘯,掌中長劍倏然消失不見。
刹那間寒意大作,漫天劍光飛舞。
隨後所有的劍光突然消失不見。
夜梟反手握劍,怔怔地看著數步外默立不動的那道身影。
仿佛剛才在她感知中狂暴而起,淹沒了劍光的密集猩紅觸絲,根本就未曾出現,隻是一場幻覺而已。
“確實是非常高明的劍法,你帶給我的驚喜,還要超過剛才那個莽夫。”
衛韜低低歎息,緩緩響起踏出一步。
“暗夜七殺,第四式!”
夜梟心中警兆陡生,根本不敢停歇,當即便又是一劍刺出。
衛韜童孔微縮,目光不去看眼花繚亂的劍光,隻落在她還有些行動不便的肩上。
夜梟出劍速度極快,右手帶起一道殘影,頃刻間便已經劃破雨幕,斬出一道璀璨光芒。
卡察!
一劍刺出,夜梟卻是麵色大變。
握劍的手毫無征兆落入另外一隻灼熱掌心,讓她無法將第四式完整施展出來。
體內氣血湧動激蕩,心中劍意反噬,夜梟頓時如遭雷擊,大團鮮血從口中湧出。
彭的一聲悶響。
她胸前挨了一掌,身體騰空而起,平摔在了滿是泥水的地上。
就連斬玉劍都被輕輕奪去,落入到了那人手中。
夜梟艱難抬起頭來。
眼神滿是絕望恐懼,看著衛韜緩緩靠近,站在了她的身前。
“劍是好劍,不過人就差了點。”
他仔細觀察著手中長劍。
眼中密集猩紅絲線迅速向童孔中心彙集,最終隱去不見。
“我不是單單說你,還有剛才那幾個人,實力層次也是稀鬆,根本就沒能讓我好好拉伸活動一下筋骨。
也就是最開始出手的壯漢,能讓我小試牛刀,稍微驗證了一下新修習秘法的威力。”
他隨手將斬玉插在地上,“你們都是青蓮教的人,卻出現在教門大比的地點,這其中究竟有什麼陰謀,我希望你能如實道出,也算是棄暗投明,給自己留下一條活路……”
夜梟捂住胸口,口鼻間鮮血直流。
她沉默片刻,卻是露出一絲冷笑,“你這個妖魔,有種就殺了我。”
衛韜低頭俯瞰,“不說是嗎,我或許也不會殺你,卻會將你四肢打斷,再將修為廢掉。
然後把你送到巡禮司內,你想一想,那幫經驗豐富的家夥,又會對你做出怎樣的事情?”
夜梟麵色大變,呆呆看著身前男子,似是想要說些什麼,卻又一個字都沒能說得出來。
衛韜歎口氣,語氣愈發溫和,“告訴我,你們在做什麼,還有誰來到了這裡,我保證不會出手殺你,相反還會保護你的安全。
畢竟生命隻有一次,你苦修劍法,尚未領略更高層次的劍道境界,就忍心讓自己在爛泥地裡變成一具屍體?”
夜梟閉上眼睛,兩行淚水無聲滑落。
她努力平複著呼吸,“我們得到的命令便是趕來太玄山,然後潛伏下來等待下一步的命令。”
“就這些?”
衛韜問道,“等待誰的命令?”
“閻護法說是喬長老。”
夜梟露出一絲苦笑,“至於更詳細的情況,就隻有閻護法一個人知道。”
“閻護法,他人又在哪裡?”
“閻護法……”她下意識轉頭,朝著後麵看了一眼,“閻護法已經被你打死了。”
衛韜沉默片刻,又開口問道,“喬長老長什麼模樣,修為境界如何?”
她無意識地搖著頭,“我,我不知道。”
“你的回答讓我很不滿意。”
衛韜笑容漸漸轉冷,“真的不知道麼,再仔細想一想,總會有收獲的。”
夜梟看著他的表情,激靈靈打了個寒顫,“我才剛剛加入他們不久,又一直跟著閻護法做事,其他是的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了!”
衛韜思索片刻,“那麼關於藏劍閣,你總該不會一問三不知了吧。”
聽聞此言,夜梟表情卻恢複平靜。
她掙紮著坐直身體,低低歎了口氣,“我不能說。”
“不能說?”
他微微皺眉,“你給了我一個出乎預料的回答。”
“我不能背叛劍閣。”
夜梟緩緩說著,語氣沙啞虛弱。
毫無血色的臉上卻露出些許笑容。
眼神絕望,又帶著幾分解脫。
轟!
衛韜驟然暴起,一掌向下按出。
大量幽玄詭絲自掌心射出,朝著她的身體湧去。
但就在這一刻。
陡然一道森寒氣息劃破虛空。
就如同在灰暗的荒野地表,掠過一道唯有極北嚴冬才會出現的寒風。
森寒氣息來得快,去得更快。
刹那間便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衛韜麵色沉凝,沉默注視著夜梟殘破的屍體。
目光落在她的腹部,就在大概丹田的位置,破開了一個前後通透的大洞,讓她斷絕了所有的生機。
剛才那道森寒氣息,就是從這裡向外飛出。
連他都沒能及時作出應對。
衛韜移開目光,看向掌心。
那裡被破開了一道傷口,鮮血滴滴答答,還在順著手指淌落。
“藏劍閣,莫非這就是她所藏的最後一劍?”
“不過從鋒芒來看,這道劍氣絕對要比她本人施展的強上不少。”
他將斬玉劍入鞘,表情若有所思。
莫名想起紅燈會的金長老。
在金無傷體內,便被定玄宮苑注入了一道真勁。
隻要敢爆發實力,就會破壞五臟六腑,將人瞬間置於生死輪轉的邊緣。
但是,真勁是真勁,和劍氣卻又有著本質的不同。
能破開他的防禦,在手上留下一道傷口,這道劍氣的鋒芒絕對可見一斑。
但它就能駐留在她的體內,當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完全出乎了衛韜的預料。
迅速處理完屍體,他當即朝著小鎮趕去。
出來前在酒肆定下的飯菜應該已經備好,回去後便可以直接取了就走,也算是沒有耽誤太長時間。
“青蓮教,喬長老。”
剛剛獲取到的情報在腦海盤旋,衛韜思慮許久,決定不能再這座鎮子繼續停留,還是要抓緊時間與山門其他人彙合,仔細商議之後再做打算。
如此才能有備無患,未雨綢繆。
不知不覺間,雨越發的大了。
將地麵衝刷出道道溝壑,汙濁泥水橫流。
鎮外另外一側的荒野。
某個頭戴鬥笠,披著蓑衣的身影在雨中疾行。
席長老速度極快,每一步向前邁出,都跨過十數米距離,而且身法精巧靈動,給人帶來一種幾欲乘風歸去的錯覺。
找不到自家道子,還有剛才在鎮裡與元一倪灀的相遇,都讓他心中湧起莫名火焰。
縱然寒風呼嘯,秋雨霏霏,也無法將其澆滅。
忽然,席長老在一片低矮樹林旁停下腳步,眉心止不住的霍霍跳動,目光變得冰冷沉凝。
“你趕路的身法,應該是靈明山的九步摘星,這麼多年未見,卻還是讓人感覺親切萬分。”
一道溫潤如水的聲音悄然響起,流淌在道旁林間。
席長老麵色微變,緩緩轉身,看向了左手邊的樹叢。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渾身都包裹在青色長袍內的男子。
如果隻看麵貌,此人最多也就是在三十歲左右。
但偶有陣風吹過,掀開他頭上兜帽,卻又露出滿頭華發,難以推斷其真實年齡。
麵對著青衣男子,席長老心中莫名有些發虛,隱隱嗅聞到了極度危險的氣息。
沉默少頃,他雙手抱拳,微微一禮,“請恕老夫眼拙,未曾認出閣下的身份。”
“本人姓喬,單名一個暻字。”
席長老微微一怔,迅速搜遍記憶,卻是從未聽說過這樣一個名字。
青衣男子暗暗歎息,“碧落青蓮、往生淨土,吾等近些年來一直隱於黑暗之中,所以你認不得我也屬正常,無須為此感到抱歉。”
“碧落青蓮,往生淨土?”
“你是青蓮妖教的教徒!”
席長老重重吐出一口濁氣,精氣神意在這一刻陡然攀升至頂點。
“妖這個字,我不太喜歡。”
青衣男子又是一聲歎息,向前一步踏出。
刹那間狂風大作,雨水倒卷。
但位於狂風暴雨最中心的席長老,卻詭異地沒有聽到一絲一毫的聲音。
“宗師!?”
他麵色陡然一片死灰。
終於找到了剛才極度危險感覺的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