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間, 鐘宛一直能回想起那天張元愷和她說過的話。
不管是清醒時還是做著夢,總是能想到,像紮根骨子裡一樣。
張元愷問她知不知道一件事, 三十年前,考進人大金融係最高分是誰。
鐘宛那會凍狠了,腦袋不清醒, 隻問:誰?
張元愷說, 她父親, 鐘先譽。
她父親曾經是那個年代的典型學霸人物, 高智商,成績也好, 算是很厲害的高材生了。
那時候更是全家人的希望,整個巷子都在傳的。
可是很多天才級彆高材生畢業後不是選擇安穩工作,而是選擇犯罪, 這是有具體案例可循的。
不管是出於對生活的不滿還是心理壓力或是當多了好學生以來的逆反心理——
他們頭腦要比尋常人聰明,思維更縝密,智商能經受高負荷運轉, 所以才做得了常人做不來的事。
張元愷說當初好多商業大佬看中她父親,高薪聘請,他不願意去。
後來, 認識了秦家的一位人物,對方也喜歡金融這行,兩人一見如故,很多事都談論得上, 慢慢就有了交情,隻不過到底地位身份差距太大,兩人結識這事沒什麼人知道。
那時候對方碰著了一個門檻, 他有錢,又不滿足於隻有錢,於是他們合謀著去做一件事,借著鐘先譽的便利,從市場一些渠道裡弄錢。
這隻是一些小利,成功了,沒人察覺,悄無聲息。
可是那麼點錢,不夠啊,不夠讓人有成就感。
於是對方就說了,大企業錢多,出了主意給鐘先譽,讓他放手去做,事成了錢可以由他來洗乾淨,這輩子他的家庭、他的女兒都不用愁以後的生活。
鐘先譽重新找了個身份,裝成兢兢業業的創業者,投入心思做了個虛假的項目計劃書,什麼新能源項目,以後回報獲利很大,現在的企業家都對這種新型產業感興趣。
他很懂這方麵,講了不少專業知識,一下把人給唬住了,加之又是人大的高材生。
一下子,幾千萬的投資費用到手。
張元愷當時問她說這種事好笑不好笑。
對方還真能上當,可是她知道這是什麼嗎,這是詐騙,那些錢不乾淨。
結果沒多長時間就被發現報了案,東窗事發,警方直接把鐘先譽給抓走徹查這件事。
秦家那位也是第一次慌了,出了事,誰還管什麼朋友之誼呢,都是儘可能地自保。
詐騙沒多久被抓,鐘先譽手裡的那些錢被追回,可是之前鐘先譽在市場上搞的事也被查出來。
那些事都和秦似名逃不脫乾係,錢款在他這兒,他沒辦法,隻能從國外渠道洗掉。
好在秦似名很聰明,一開始就沒讓自己完全下水,等於說他的手並沒有直接地接觸到。
錢洗走後,他作為罪犯認識過的人也經過了基礎調查,沒出什麼破綻,所以後來事情沒有查到他身上來。
隻是那些錢款,他這些年都沒敢動過。
張元愷問她知道他說的秦家那位是誰嗎,秦晟的父親,秦似名。
又問她知不知道當初東窗事發,事情是誰捅出去的。
是秦忱。
是秦忱知道了那些,他要為自己留把柄。
捅出去呢,但是事情不殃及,他可以讓自己占據最有利的位置,從而達到自己的目的。
秦忱告訴秦似名:事情麼,二叔的手沒碰過,那就沒什麼乾係,事是誰做的那就由誰去抵罪,那個鐘先譽大不了讓他關一輩子,又有誰在意呢,隻要能保住他的二叔。
他和氣地對秦似名說,要想不進去,那以後就夾著尾巴做人,彆再那麼張狂,他要是不呢。
不好意思,事,他也占一份。
張元愷當時的語氣,就像秦忱當時對秦似名說話時的語氣,仿佛將原話原封不動地演繹給鐘宛聽。
她甚至能想得到當時的秦忱是個什麼神情。
那是她還沒認識時的秦忱,也是他的開始,蓄謀一切的開始。
後來他能算計著所有事情。
以前又能好到哪去呢。
雖然鐘宛還是會無數次記起他對自己說過的話。
他說,如果她想的話,他就給她找最好的律師,去找證據,去翻案。
隻要宛宛一句想,他把一切都給她置辦妥當。
這些又算什麼?
秦忱的心理素質多好,知道這一切的情況下,知道根本就是無望的,還能麵不改色地說這些話來安撫她。
再想起來時,鐘宛隻覺得秦忱這個人的可怕之處,他的虛偽,他的卑劣,他的不擇手段——
可是他算計也就算了,還要把她帶到身邊來,一步步帶著她,領著她,親眼見證她變得像他一樣。
這些,都算什麼。
在秦家的一頓晚飯吃得並沒有意思,鐘宛本來就不想來,沒了老爺子,她在這個地方待得更不是滋味。
晚上覺得困,吃一半也就找了理由離場,去了外麵的車上。
老街邊的路燈還是以前那個,沒換,燈光昏黃,連周圍一方天地都照不清楚。
對麵的小超市亮著光,時不時有人進去買點東西。
秦家大宅裡依舊在聚,秦忱和那些長輩們在喝酒,鐘宛透過車窗往外看,隱約能看見內廳裡的熱絡景象。
她眼底本被燈光照得仿佛輕水瀲灩,漸漸,什麼都不剩。
晚飯幾小時才吃完,最後醉醺醺的眾人儘散。
秦忱也離開秦家上了車。
他喝了點酒,身上有些淡淡的酒味,上車後瞧見旁邊的鐘宛,側眸看了眼:“什麼時候上來的?”
後者在玩手機,也不知道在聊什麼,低著頭:“早就出來了。”
秦忱低笑,伸手把她的手攥進手裡,鐘宛本來拿著手機,要不是有防備差點掉出去。
她氣:“乾嘛,我跟人說事呢。”
他捏著她的手擱到自己腿上放著。
置若罔聞,頭往後靠,闔眸:“睡會,到了叫我。”
鐘宛試著把手給抽出來,沒用,他握得緊,怎樣都不肯鬆手。
她也不動了,抬起視線看他那張臉,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睡覺。
另一隻手覆上去,想把手給抽出,誰知男人忽的伸過胳膊,一下將她攬了過去。
鐘宛栽到他身上,秦忱順手攬住她的腰身,她要動,他手掌的力道就重些,讓她好好地待在他懷裡。
“你要睡覺就好好睡,彆動我行嗎。”
“你不在我旁邊,我怎麼睡。”
他轉過頭,嘴唇貼上她的耳廓,低嗬氣。
鐘宛縮了縮脖子。
她那兒很敏感,碰不得,他知道。
反應儘收他眼底,秦忱低笑:“真嬌。”
他完全睜眼,好好地將她抱到自己身上坐著,麵對麵,仔細地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