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王當夜就留下了外衣, 嘉寧也沒抱,隻放在枕邊,便好似身邊依然有人在陪著。
後半夜, 她不知不覺的,就當真這樣睡著了,快至午時也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福山同樣起得晚,稍微比她好那麼點兒,本已經覺得十分赧然, 去隔壁一問,才知道小六嫂至今眼都沒睜, “雖說有孕後身子容易困乏, 六嫂這也睡得太久了, 不會出什麼問題吧?”
“殿下放心, 主子時常如此的, 睡少了才是真的不舒服。”小娥包子老神在在。
福山到底不能完全放心, 獨身入內察看,起初沒瞧見人, 而後才在裡側找到了整張臉蛋兒都粉撲撲的少女, 睡得安心又自在。
靜靜望了會兒,福山不由一笑, 想起六皇兄那樣不近人情的冷漠模樣,卻屢屢在六嫂麵前破功。光是腦中浮現那場景,就覺得異常溫馨。
她這樣望著,自己也很快就犯起了困, 一時也忘了是來做什麼,伏在榻邊就再度睡了起來,而後鬼使神差地同嘉寧睡到了同一個被窩。
…………
日上三竿,嘉寧悠悠轉醒,感覺身邊格外溫暖,而且還軟軟的,叫她情不自禁蹭了蹭,整個人都鑽了進去。
唔……等等,軟軟的?嘉寧懵了下,迷茫睜眼,溫柔的藕合色撞入眼簾,觸及之處原是光滑柔軟的絲綢。
她昨夜難道夢遊,遊到福山這兒來了嗎?
這個問題隻在嘉寧腦中過了那麼一瞬間就被拋下,她順勢抱得更親密了。
原來女孩兒抱起來這麼舒服……嘉寧滿足地合眼,像小動物一樣拱來鑽去的動作很快把福山驚醒。
福山仍記得睡前之事,瞥見在懷中窩得愜意的少女,頓時失笑,“六嫂怎麼和懷恩一個模樣?”
“福山抱著舒服。”嘉寧認真道,“今後我們都一起睡,怎麼樣?”
一起睡啊……福山有點動心,但還是搖了搖頭,“我睡相不大好,萬一傷著六嫂就不美了。”
她以為嘉寧有身孕所以顧忌,而嘉寧轉眼想到身邊實打實是兩個人了,若她夢中不小心做出什麼,也確實不大好,便放棄了這個想法。
最後在福山懷中待了會兒,嘉寧磨蹭起身,餓了。
在她洗漱期間,福山就一直安靜耐心地等待,唇角微彎,令人一望便覺得十分舒服。嘉寧忽然間就明白了,為什麼皇帝會割舍不下這樣的溫柔,甚至忍不住親自占有,因為實在太讓人安心了。
福山帶給人的安心和王爺不同,但毫無疑問,隻要領略到了其中一種,任何人都會舍不得。
嘉寧兀自想了會兒,沒有上妝,素麵朝天地去用早(午)膳。
皇城的三餐四季,美得各有千秋。約莫是先帝太過不喜凋敝的風景,是以各個角落都移栽了不同季節的花草,甫一入眼,都是充滿生機的顏色。
深秋轉冬的時節,宮婢早已退下輕薄紗衣,各式棉服上身,少了婀娜,卻又是一種風景了。
嘉寧和福山在池邊漫步,遠遠看著幾個小公主在那兒玩捉迷藏,都是六七歲大的模樣,天真爛漫,玉雪可愛。
“她們真可愛,是嗎?”福山問。
“嗯。”
“她們自幼長在皇宮,生來便已站在了權勢中心,繁花錦簇,烈火烹油……常人的煩惱,她們注定都不會擁有,正如我一般。”福山目光有淡淡的悵然,“但也正因此,受不得半點風吹雨打,稍微一點曲折,對她們而言,便是滅頂之災。”
她此刻望著美景如畫的禦花園,已然想到了趙王舉事後,這裡會有的紛爭,屆時這兒將不再能為她們遮風擋雨。
趙王攻入皇宮,也許不會傷害這些小公主,但她們的下場注定不會多好。
嘉寧好似聽懂了她未說出口的話,長睫微微扇動,不置一言。
福山也隻一聲感慨罷了,因為她更記得,當年東宮失火和皇後母族那場突如其來的惡疾中,又死了多少無辜的孩子。
何為血債血償,她這樣置身之外的人,根本沒資格評判。
她已經做了逃兵,要隻身一人離開這裡,發發感慨已是矯情,如何還有顏麵去要求什麼。
離開這裡時,嘉寧一度回首望了好幾眼,看見的卻不是小公主們天真的笑顏,而是不知怎的,閃過了夢中趙王的臉。
在夢境中,她一直看不清他,這一刻卻仿佛撥雲見霧,清晰無比。
造|反成功的他,並沒有感到多麼高興,神色反而愈加掩在了厚厚的寒冰下。大仇得報前,他的眸中仍有火焰燃燒,而此時,那些火焰已經徹底熄滅,仿佛再也沒有了什麼渴望與所求。
母親、兄長、外祖以及懷恩,一一離他而去,叫他的心漸漸變成最冷硬的石頭。
暴君之名,隨之而來。
這樣的心情嘉寧無法切身體會,但隻要想想爹娘、兄長、舅舅等人都相繼離開,就大概能窺見一二了。
如果她從來都不認識趙王,就不會在乎,但現在顯然不可能。
嘉寧忽然有點難過,情緒低落下去,且直到夜裡入睡時分都不見好。
她自然不知自己讓趙王身邊人避過了多少禍患,如果沒有她,福山注定會死在那場小宴,懷恩也會在此次被傳召入宮無法脫身,最終死於一場“意外風寒”,還有太夫人……
就連當初使計讓嘉寧成了趙王妃的尤娉婷都不會想到,自己一個最初的無心之舉,幫了趙王這麼多。
而嘉寧覺得,自己似乎幫不了王爺什麼,純粹提不起精神。
這十多日儼然要成為牆上君子的趙王見了,不由問,“怎麼了?”
他當嘉寧在宮中受欺負,“在宮裡待得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