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到這種程度就是我的極限了。”
喬溫也不對兩個孩子隱瞞自己的做法。
他一手牽著一個小朋友,肩膀上坐著巴衛,四人一起,站在村外一座小小的山頭上回望身後,漸漸被大霧籠罩的安靜村落。
“你們會覺得不甘心,會想讓他們接受更嚴厲的懲罰嗎?”
兩個孩子對視一眼。
“……已經沒關係了。”
白發的女孩緊緊回握著喬溫的手,輕聲說道。
黑發的女孩也同樣緊握住了喬溫的另一隻手。
“他們不是重要的人。這樣……已經足夠了。”
她怯怯地說。
喬溫俯身,抽出被握著的手,在兩個女孩來得及因為他的動作難過之前,一手一個,將輕得就像兩團雲朵的小孩同時抱了起來。
“乖孩子。”
他笑著說。
“再看最後一眼,然後我們就要走啦!”
兩個小孩因為他的動作都被小小嚇到了一下。
不過反應過來,就不約而同伸出手,輕輕揪住了喬溫的衣襟。
平整的布料被揪出兩團小小的褶皺,抱著她們的年輕人看上去卻一點也不在意。
兩個小姑娘看向近在咫尺的彼此,雖然十分細微,但兩人都發現對方嘴角帶著點笑意——那是她們在彼此臉上,很久都沒能看到的東西。
她們像喬溫說的那樣,最後回頭看了山下漸漸被霧氣籠罩的村莊一眼,然後就將腦袋縮回抱著她們的人胸口,倚在那裡,聽著這個人沉穩有力的心跳聲,閉上眼睛,在前所未有的安心感之下,沉沉睡去……
……
……
【記錄,2007年9月,▇▇縣▇▇市(舊▇▇村)
前往調查村內近期發生的連環失蹤&離奇死亡事件的負責人(東京高專三年級,夏油傑)發回回複,確認村內曾經存在的一級咒靈已被不知名人物消滅,現場有極其微弱的殘穢留存,經確認屬於已被消滅的一級咒靈。
現場未發現其他咒力殘留,村民稱近段時間村內未出現陌生外鄉人……】
“……所以?”五條悟揚了揚手上的報告書,“特意將我叫回來就是為了給我看這個?話說傑人呢?是他負責的任務的話,怎麼不見他本人到場?”
話音未落,被他詢問著的夏油傑就推門走了進來。
“……悟?”看到許久未見的好友出現在教室裡,夏油傑明顯有些意外,“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比你早一點。”五條悟笑眯眯揮手,“喲~聽說你碰上了個有趣的任務?”
夏油傑:…………
將一頭黑色半長發在腦後挽成個丸子頭的青年臉色變得有些古怪。
“沒必要特意通知悟吧?夜蛾老師?”
他看向坐在教室上首的班主任夜蛾正道。
後者歎了口氣。
“有些細節沒被寫進報告裡。傑,將你那天在村子裡的見聞,再跟悟說一遍。”
他沉聲道。
夏油傑皺了皺眉。
“上麵的老頭子們那麼重視這件事嗎?甚至到了不惜主動低頭、試圖借助悟的力量的程度?”
“知道的話就好好給我做出說明。”夜蛾正道走下講台,一手按住夏油傑的腦袋,“細節的部分也要一五一十地講出來,彆把我們當上麵的人糊弄。”
夏油傑神色僵硬了一下。
旁邊毫無前情提要地聽完了全程的五條悟:???
我是誰,我在哪兒,我想乾什麼?
為什麼明明是三個人的談話,他卻不配擁有姓名?
“喂喂,老師,傑,明明把我叫來卻把我撇在旁邊自顧自開始打起隻有你們明白的啞謎是不是過分了點?”
白發少年出聲抗議。
他鼻梁上架著一副圓形墨鏡,整個人看上去懶散又漫不經心。
明明是在抗議,卻也看不出他真的對夜蛾正道和夏油傑兩人的談話內容有什麼在意。
不如說,被老師和朋友單獨扔在一邊的不滿比起對真相的好奇,還要更加強烈一點。
夜蛾正道再次歎了口氣。
“你也看過那份報告了吧?真的沒注意到其中的重點?”
五條悟滿不在意:
“重點?你是說那個消滅了一級咒靈,還沒留下任何咒力殘穢的神秘人?”
夜蛾正道:…………
這不是挺清醒的嗎。
他看著自己這個最強,同時也是最難搞的問題學生:“就是這一點,沒在現場留下任何咒力殘穢。”
“傑接到任務通知是在9月3號,抵達任務地點的時間是9月5號上午,他到的時候,原本存在於村子裡的一級咒靈已經被人消滅,根據留下的殘穢,可以判斷咒靈被消滅的時間就在3號前後,誤差不超過半天。”
可以說,夏油傑是與那個消滅了咒靈的神秘人擦肩而過。
“那麼短的時間之內,隻要動用了咒力,常理上而言,一定會留下殘穢。”
雖然也不是沒有消除殘穢的方法。
但是可以確認,對方並未使用類似的手段。
“我在應該是咒靈被消滅的現場找到了一點殘留的術式痕跡。”
夏油傑掏出手機,調出相冊遞給五條悟:
“看。”
五條悟湊過去看他手機相冊裡拍下的照片,發現是一處有著明顯焦黑痕跡的木頭地板。
“雷?還是火?”他摸著下巴,“光是從照片裡可看不出什麼特彆。”
“特彆的地方就在於表麵看去沒有任何特彆。”夏油傑將手機拍到好友臉上,“但你也看得出來吧?地板上的焦痕並不隻是浮於表麵。”
這道焦痕一直延伸進地板內部,甚至透過地板,直入地下,夏油傑後來驅使咒靈將地板挖開,發現下麵深達十米的泥土,都有被燒焦一樣的痕跡。
“咒術界可從沒出過使用類似術式,術式效果卻能達到這樣範圍精準,且威力強大的人物。”
夜蛾正道在旁邊補充。
“最重要的是,現場沒有留下任何咒力殘穢。”
“所以?上麵的老頭是懷疑人家用的是反轉術式?”五條悟挑眉。
“彆胡鬨,”夜蛾正道並不太認真地輕斥了一句,“反轉術式也會留下殘穢,就算是用於治療。”
“說來說去,還不是一群控製狂無法忍受有超出自己掌控的事態出現。突然冒出來一個能使用疑似威力強大反轉術式的未知咒術師,他們就嚇到要尿褲子了?就為了這種莫名其妙的理由想要我出手進行調查?真當我很閒嗎?”
五條悟微笑起來——超級甜蜜的那種:
“本大爺可不是老頭子們的專用走狗啊,我說。”
夜蛾正道感到了頭疼。
在將後續調查任務移交給五條悟的命令下達之前,他其實已經預見到了現在這個結果。
他將目光轉向一旁似乎有些心事重重的夏油傑:
“關於這一點,傑,將你探查到的另一件事也給悟說說看。”
“哦?”五條悟聽夜蛾正道這麼說,好像終於來了點興致。
他也看向有些神思不屬的好友:“那個村子裡還發生了什麼其他好玩的事嗎?傑?”
夏油傑扯了扯嘴角。
“如果村民們集體陷入某種噩夢詛咒也算是好玩的事的話,那答案的確是‘是的’,有好玩的事發生。”
五條悟誇張地哇嗚了一聲。
“噩夢詛咒?真的假的?是某種特殊咒術?還是咒物引發的特殊現象?”
夏油傑搖頭:“都不是。”
他神情變得更加古怪了起來。
“應該是某種術式,但和之前消滅了一級咒靈的術式一樣,找不到半點咒力甚至殘穢的痕跡。”
所以,也就不存在解開術式的方法。
至於這術式的效果……
“村民們除了每晚入睡以後會做上一整晚的噩夢,在夢中飽受驚嚇折磨,其他沒有任何不適。”
甚至因為能連續做一整晚的夢不醒來,起夜次數都減少了許多(幾位老人語)==
五條悟:…………
“什麼啊哈哈哈哈哈哈傑你這不是挺幽默的嗎!虧我還以為你最近變得陰沉了。果然是錯覺嗎?”
他大笑著拍著好友的肩膀,沒注意到對方因為他的話而有瞬間的僵硬。
“老師說得沒錯。我開始感興趣起來了。”
白發少年笑著擦去眼角笑出的淚花,從因為他的這個動作而微微滑落的墨鏡邊緣,一雙內蘊白霧、如同其中蘊含著無垠碧空般的蒼藍色眼睛,便不經意顯露了出來。
“就讓我來找找看吧,這位有趣的神秘人。”
五條悟勾起嘴角,大咧咧攬過身旁人的肩膀:
“傑,你也會一起來的,對吧?”
被好友詢問著的黑發少年短暫沉默了一下。
“……啊。”
他聽見自己這麼回答。
“我也很感興趣。”
——對一個能想出這麼特彆“懲戒”方式的人。
是什麼讓他如此輕易就放過了那座村子裡的那些渣滓,又是什麼……讓那些無可救藥的家夥,真的因為他的做法而開始真心悔過?
他想知道那個人的答案。
在他眼裡,這個世界是不是真的還沒到不可救藥的地步,這些猴子……不,這些“人”,是不是真的還有被保護和拯救的價值?
夏油傑想知道答案。
抱著截然不同的心態,已經很久沒有搭檔行動過的五條悟和夏油傑兩人接受了來自咒術界高層的任務,結伴開始了這一次的調查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