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來,陀思妥耶夫斯基還能從哪裡獲知與喬溫有關的情報?
說不定直到現在,他都連喬溫的名字還不知道。
“——不,他知道了哦。”
太宰治帶著笑意的聲音打破了國木田獨步的幻想。
他停下了折騰椅子的舉動,轉回頭來,笑容輕快:
“彆小看那位魔人先生啊!好歹也是曾經差點將我們偵探社逼入絕境,如果不是喬君幫忙,說不定現在更是要讓我們全員陷入苦戰、卻連他的一片衣角也摸不到的——”
夢想甚至是毀滅世界的超級大魔王呀。
太宰治眼中仿佛含著促狹的笑意,然而更深一點的地方,卻滿是冰冷漠然。
之前他和江戶川亂步聯手,在喬溫有意無意的縱容之下,終歸是從他那裡套出了不少話來。
若是這個世界沒有出現任何意外,若是喬溫這個本不應現身於此的“救世之人”沒有因而出現在他們麵前。
恐怕此時此刻,他根本沒可能像現在這樣沐浴在陽光之下,身邊坐著依然充滿活力,連時不時吼他的聲音都還是一如既往、中氣十足的搭檔,辦公室裡來回穿行著與平常沒有任何區彆,帶著熟悉的笑臉忙前忙後的同伴們,江戶川亂步也沒辦法賴在社長辦公室裡,軟磨硬泡要求自家社長主動聯係已經不知多久沒有任何音訊的某位恩師。
——雖說之前喬溫數次與社長一起兩個人單獨出行,行走在橫濱的大街小巷,試圖“釣”出那位傳說中的異能者。
但很可惜,那位老先生可真是十分沉得住氣,對自家剛剛死裡逃生的弟子沒有半點憐惜,明明很可能已經洞悉了福澤諭吉和喬溫如此行動的目的,卻沒有一點現身相見的意思。
真是絕情的老師呀。
不愧是同樣也教出了森先生那樣人渣的人!
——那時候這樣感慨著的太宰治,下一秒就被社長敲了腦袋。
明明這是亂步先生特有的待遇的。
像他這樣靠譜的人……
高大的社長沒理會太宰治明顯帶著不可思議的目光,坦然自若地收回了敲他腦殼的手。
“不可以對夏目老師不禮貌。”
對方嚴肅地教訓道。
太宰治:…………
好了好了知道社長你尊師重道啦。
可是找不到夏目漱石,他們這邊接下來的計劃,就隻能稍微變更一下了。
正想著,偵探社的大門被從外推開,穀崎潤一郎獨自一人走了進來。
奇怪的是,大門卻沒有被立刻關上,而是過了好一會兒,才輕輕被人關合。
而與此同時,穀崎潤一郎身後,原本空無一物的空氣裡,慢慢現出了兩道人影。
金發紫眸的嬌小少女緊緊抱著身邊黑發青年的手臂,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自己兩人身上,她不慌不忙撫了撫裙角上並不存在的褶皺,提起裙邊,曲膝一禮:
“日安。武裝偵探社的各位。久聞大名,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
少女的一舉一動宛如會動的油畫,眾人恍惚之間,仿佛並非置身偵探社中,而是來到了富麗堂皇的禮堂,麵前站著的,正是與這場所十分相配的,浸潤著名門世家自小嬌養出的風姿禮儀的尊貴小姐……
正不知所措之間,就聽熟悉的聲音響起,帶著熟悉的輕快笑意:
“日安,公主殿下。若要說久聞大名,我們這邊才是。”
眾人眼角抽搐,就見一個熟悉的身影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溜到了少女麵前,微微俯身,與少女四目相對:
“雖然初次見麵就說這樣的話有些失禮,請問,您有與人殉情的打算嗎?”
眾人:…………
雖然太宰治這麼一打岔,剛剛那十分奇特、讓大家有點不知該怎麼反應才好的氛圍被瞬間打破,這似乎算是件好事?
但是……
“太——宰——!”
國木田獨步緊緊捏起了拳頭。
對初見麵的人說這種話,就算對方是已經成年的女性,都不能隻是用“失禮”來形容了!
更何況麵前的少女,看上去根本就像是還沒有成年。
對一個小女孩都在說些什麼混賬話啊你這個該下地獄的繃帶浪費裝置!!
“殉情計劃的話,如果前輩不反對的話,當然是可以有的哦?”
……咦?!
國木田獨步全身心醞釀出的怒火,在少女做出這句回應的第一時間,就有了消散的趨勢。
這小姑娘……剛剛說了什麼?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對太宰治剛剛的問話微笑以對的少女。
隻見她歪頭看向身旁臉色已經開始發青的黑發青年,語氣中帶著令人心驚的天真和認真:
“怎麼樣?九郎前輩?如果哪一天,到了不得不死、無法複活的地步,你願意和我一起殉情嗎?啊,當然,要是在殉情之前能先來一……唔唔唔!!”
話說到一半,少女的嘴被青年無情地伸手捂住。
無視她手舞足蹈的抗議和掙紮,青年一臉生無可戀,迎上偵探社眾人意味各異的目光,本就有些發青的臉色,一瞬間似乎變得更加鐵青了幾分……
“抱歉,請無視這家夥的發言。”
他用一種極度虛弱的語氣說。
“我是櫻川九郎,這是岩永琴子。打擾了。”
比起少女剛剛的問候,名為櫻川九郎的青年的幾句自我介紹,畫風要明顯正常許多。
偵探社這邊這才也一一回以問候和互通姓名,大家一起在會議桌邊坐下以後,櫻川九郎才鬆開捂在岩永琴子嘴上的手。
少女立刻誇張地大口呼吸了幾次。
雖然資料上顯示說這兩人是情侶,但是被這樣對待,就算事出有因,那樣大戶人家嬌養出來的小姑娘,還被怪異們尊為公主殿下,無論如何,也會抗議兩句的吧……
大家正不約而同這麼想著,就聽岩永琴子果然開口抗議了。
可是這抗議的內容,卻與所有人想象的都不相同……
“呼……好險!差點就真的窒息了。前輩,你原來喜歡這種的嗎?不如下次我們試試……唔呃呃——”
“……抱歉。”櫻川九郎再次捂住了女孩的嘴。
他先是對偵探社眾人露出一個歉意的笑容,在大家紛紛回以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以後,才低下頭,湊近岩永琴子耳邊:
“……算我拜托你,彆再說了。”
少女嘟了嘟嘴。
軟軟的嘴唇擦過手掌,櫻川九郎動作頓了頓,若無其事般放下了捂在對方唇上的手,就見岩永琴子狡黠地對自己笑了一下,接著就端正了神色,將目光轉向了對麵的偵探社眾人:
“失禮了。隻是我和前輩之間的一點小情趣而已,諸位見笑。”
眾人:…………
大家隻好繼續露出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我聽港口afia的森先生說,今天之所以會被偵探社的各位用這樣特彆的方式邀請到這裡當麵相見,是各位有與六花小姐有關的情報想要與我分享?”
說到正事,岩永琴子的姿態明顯鄭重了不少。
即便她依然是那副似乎還沒成年、嬌小柔軟的少女的模樣,但這一瞬間她所展現出的,毫無疑問,正是屬於守護著這世界的常理和秩序、調節著無數怪異與怪異、怪異與人類之間的大大小小糾紛的,“怪異們的智慧之神”所應有的模樣。
既然如此……
太宰治的目光望向身邊的國木田獨步。
作為社長代理,在社長並不在場的當下,他當然就是最適合站出來與對方進行交涉的人。
哪怕他對現狀的理解恐怕並不如太宰治。
但是——
“正是。”
國木田獨步沉聲做出回應。
“如果你們是想說最近網上瘋傳的有關橫濱突然出現的‘濃霧’的傳聞,那個我們已經知道了。”
岩永琴子說。
“那的確很像六花小姐的風格。一步步引導人們加強對於‘濃霧’真相的探索和猜測這一點,也和六花小姐慣用的做法相吻合。”
“不過在還不清楚創造出這樣一片濃霧究竟是有什麼打算的現在,我不建議貿然打斷六花小姐的‘工作進程’哦。”
岩永琴子從自己的角度,給出了建議。
“我對港口afia的森先生也是這樣說的,時刻監控網上的輿論走向,從中推測出六花小姐的真正目的,再從源頭,予以根本性的打擊——”
“如果想要阻止六花小姐意圖在橫濱掀起的這場混亂,其實非常容易。但是如此一來,想要真正抓到她的尾巴,就十分困難了。”
“我們想說的不隻是這件事而已。”
國木田獨步沒對岩永琴子的建議給出任何回應。
而是抬眼,望向會議室大門的方向。
那裡,正有人推開門扉,緩緩現出身形——
“除妖師喬溫。”
“或許,你已經從中原中也那裡,聽說了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