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笑笑:“阿生很嚴厲吧。”
轉移話題失敗的阿惇:“二兄也是為我好。不然她一個表親,沒道理上門來管教我。”做這種明顯越界的行為,說明曹生是把他當自己人的。他承這個情。
曹操嘴角的笑意更加深了。他拍拍夏侯惇的肩膀。“走啦,接新婦去嘍!”言畢,雙腿一夾馬背,就往前衝出二十多米。後麵一群已經成年的半成年的連忙拍馬跟上他。
黑色的馬隊如同一道鮮活的閃電,劃破冬季田野的沉默。
去的時候快,不過半小時就抵達了丁家,但是回來就是帶著牛車和步行的奴婢,自然就走不快。尤其是,這些奴婢還沒有從黑甲騎士的凶悍中回過神了,有膽小的腿肚子還在顫抖呢。
成姬小姐姐一身黑色婚服坐在牛車上,她倒是剛正的主母做派。阿生想要偷渡個暖爐給她她都拒絕了,隻是接受了曹家提供的黑白花紋的羽絨大氅。
“膽子小成這樣,不如就留在丁家彆走了。”她紅唇似火,說的話也像火一樣烈,“曹家的郎君是習武的,想做曹家的下人,不說能舞刀弄劍,至少不能被刀劍嚇住吧。”
阿生就悄悄跟哥哥說:“阿姊今日真好看,寒風襲麵而不動。仿佛王昭君。”
曹操就樂了。
到了曹家的塢堡,曹操親自扶了丁表姐下車,手牽著手到宴席上招待賓客。
早先的婚禮是不宴客的,新婚夫妻洗洗手,對坐在一張幾案上吃肉喝酒(注1),吃飽喝足了就上床睡覺。夜盲症遍地都是的年代,發生在黃昏的婚禮宴個什麼客呢?也不怕晚上下巴磕了幾案?
但隨著漢代厚嫁之風興起,權貴之間競相誇耀,這才有了婚禮當日的宴客。然而也沒有後來的所謂拜堂啦,掀蓋頭啦,鬨洞房啦種種婚俗。作為新嫁娘的丁表姐大大方方地露出正臉,陪曹操一路沿著客席過去,親戚那裡要噓寒問暖,如果是關係稍遠的貴客,那就少不了要敬酒。
新郎英氣豪爽,新娘大方明豔。
阿生坐在漸漸降臨的暮色和搖搖晃晃的燭火中,心中其實是很感慨的。
小夫妻一起主持宴會,男客女客也沒有屏風隔開,父親母親笑容滿麵地負責樂嗬,其實與後世也相差無幾了。漢朝女性地位之高隻看婚俗就能感受到。
什麼時候開始,能夠被眾人誇獎容貌的新嫁娘,就隻能蓋著個蓋頭縮在方寸大的新床上,成為隻有丈夫可以賞玩的物件呢?
她突然覺得嘴裡的燉肉沒了味道,跟華旉夫婦招呼一聲讓他們看緊呂布後就往宴客廳外走。出了暖氣的範圍,冷風一吹,也沒能讓她更加清醒些,大約還是喝了酒,身體裡有暖暖的熱量。於是阿生繼續往前走,走著走著後麵就有人跟了上來。
是秦六,他運轉情報機構後越發神出鬼沒了,聽彙報說還跟阿石去進修了。真是為難了他一個文科生。
“雖然是在曹家老宅,但主人不該落單。”
阿生也就不走了,靠在旁邊一棵樹上坐下來。“好。”
秦六眼珠微微動了動,在高曠的星空下,阿生可以看見他虹膜上反光。“大郎成婚,主人不喜嗎?”
“我很高興。我高興這個世間還是有很珍貴的東西的。我希望它們能流傳下去,千千萬萬年,沒有被野蠻的掠奪淹沒,也沒有被文明的虛偽所禁錮。”
稍微有些清瘦的青年人的身影站立在黑夜裡,像一個沉默的影子。
“對了,秦六。你有沒有想過要取個正式點的名字?”
黑暗中似乎響起了一聲輕笑:“屬下和廿七一樣,不需要另外的名字。秦六就很好,特彆像諜組人員的名字。”
阿生歪頭想了想:“但是廿七打了結婚報告,你呢?有沒有意中人?諜組的結婚報告難通過,審查、安全都要提前做。早報告才不耽誤。而且你是我們諜組的大管事……”
“沒有!”
“啊?”
“沒有成婚的打算!”
“哦……”阿生沒有再勸,將話題又轉回到名字上,“你真不想要個名字嗎?我今日心情好。”
秦六蹲下來,似乎是想從阿生的臉色上觀察出她有幾分醉意。“主人心情好,就給我取個字吧。字往往和名相通,說到‘六’,主人有什麼解嗎?”
“說到‘六’……蜂巢吧。蜂巢是六邊形,世界上最優的二維拓撲覆蓋結構,而且,也很穩定啊,受力性能很優越……”
“那我,想要字元蜂。”
我是你放在暗處的蜂巢裡的第一隻蜜蜂。
作者有話要說: 注1:周代的結婚禮儀:洗手叫“沃盥”,坐同一張桌子叫“對坐”,夫妻一起吃肉叫“同牢”,一起喝酒叫“合巹”,一起睡覺叫“合體”。沒錯,睡覺才是重頭戲,彆的都是虛的。
啊,又是趕榜單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