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阿兄的機緣。張然明是誰我不確定,但剛剛那個人……是見過血的。戰場上的那種見血。”阿生左手捂著額頭,看上去是在擋陽光。
“你的意思,他是個將軍?”
阿生依舊捂頭皺眉:“大概吧。”她覺得今天的太陽有些太猛烈了。
可能太猛烈的太陽底下,張奐帶人策馬前行,離譙縣的縣城越來越遠。梁冀之變中死了不少張奐的同僚友人,他們大都葬回了各自的故鄉,就算隻是挑最重要的幾個憑吊也要花幾個月的時間來奔波。
“主公很看好那小兒?”
張奐沒有否認:“《史記》雲孔子幼時以俎豆為戲【1】,後果然能克己複禮。你們不要小看小兒的遊戲,在某方麵有天賦的人往往幼時就會顯露一二。”
張奐是文武全才,他的親衛也多少有點文化,能夠理解他說的話,聞言皆言:“受教了。”
小騎士跳脫,喜歡多嘴,在這裡另起一個角度:“我看他的那些部曲小兒訓練有素,不比某些軍隊差。一看就是從小訓練的。”
“不到十歲的幼童,能夠練到令行禁止,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邊上年長的老兵回答他。
張奐的心思已經轉了又轉:“曹公對這個孫兒寄予厚望啊,必定是留了不少能人異士輔佐他。說來,你們發現了沒有?”
“發現什麼?”
“那個吹口哨的孩子。”
“我等都隻是遠遠地看了一眼,似乎是個白皙好看的小郎君。”
張奐沉默地搖搖頭,那是個小女郎暫且不論,那雙眼睛……是見過血的眼睛。
“啊!”
阿生從睡夢中驚醒,她頭疼地捂住了左眼,皮膚上仿佛還殘留著硝煙和烈火的味道。今天她睡在小樹林彆院裡,乳母和顏文都不在,隻有洛遲留下來守夜。
果然,窸窸窣窣的聲音過後,就亮了幾根蠟燭,火光將昏暗的室內照亮。“主人可是夢魘了?”
阿生接過洛遲遞來的麻布巾帕擦拭額頭上滲出的汗水。“我無事。現在幾時了?”
“回主人的話,已經夤時了。”洛遲收走臟巾帕,在銅盆中洗乾淨晾曬,“主人再睡一會兒吧。昨日為了查看雒陽送來的信件,熬到子時才睡下。”
阿生捂著微微抽痛的眼角。她確實需要睡眠,不然頭痛會更加嚴重。
睡眠治一切。
這次,一睡睡到日上三竿,丁氏學堂的早課都已經結束了。阿生收拾收拾包裹,又將雒陽婦醫堂丁針送來的消息在頭腦中過了一遍,就拉著哥哥提前回了曹家老宅。
“父親。”阿生在曹嵩的書房門口張望。
曹嵩正在看竹簡,桌上擺滿了算籌,被一聲“父親”嚇了一跳,弄亂了最後計算的結果。他歎氣,將算籌推開。“如意,又有事?”
阿生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我來給父親問好。”
“問好,你會迫不及待地追到書房裡來?說吧。”
阿生被揭穿,這才拉著阿操小哥哥脫鞋進屋。
“喲,吉利也來了。”
曹操跟父親比較生疏,他抬手行禮:“父親。”
曹嵩指了指幾案前的席子:“坐。”
雙胞胎依次坐端正,由阿生先開口:“父親知道張然明嗎?”
“張然明!你們怎麼會想到提他?”
“昨日我們與夏侯兄弟、劉家庶子在道旁遊戲,有一行七人騎馬路過,贈給阿兄一個水袋。”
曹操順勢將水袋取了出來。阿生繼續解說:“領頭那人說,若阿兄將來想習武,可持此袋往涼州尋張然明。”
曹嵩看了水袋上的徽記,歎息道:“張公是來祭拜父親的。”
曹操探身向前:“這位張公是將軍嗎?”
“是啊。大名鼎鼎的‘涼州三明’之一,當朝名將。可惜受梁冀案牽連,剛平定鮮卑、南匈奴、烏桓三方叛亂,就被罷官查辦,可悲可歎。”曹嵩說到這裡也陷入思索,“張公既已釋放,想來雒陽形勢有變。”
阿生朗聲說:“我收到丁針的來信。‘五侯’之一的單超暴斃了。”
“這是正月裡的事,我已知曉了。”
“聖上巡遊,向西前往長安,卻遇上了西羌作亂,隻得匆忙而回。另命段將軍擊之。”
曹嵩擊掌:“這便是了。當朝名將,以段熲、張奐、皇甫規為最。皇甫規身在中央,段熲孤軍在外平叛,到底不令人放心。難怪張公被開釋了。”
作者有話要說: 注【1】:俎、豆都是禮器的名字。俎豆為戲的意思是,小孩子擺上器皿模仿大人的樣子祭拜行禮。孔子俎豆為戲的典故說明孔子從小就喜歡周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