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想法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
哼,大不了老子罩著。
兩麵宿儺將自己的四條胳膊收攏在浴衣寬大的袖子裡,幾乎可以是風雅地轉過身。
“因為沒有合適的鞋子啊。”立神愛說,他腳底的木屐是成年人的尺寸,走起來晃晃蕩蕩。在此之前他從沒穿過這種鞋,走不穩也是正常的。
這個天然溫泉的湯池占地麵積不小,是一個不太規則的橢圓形。周圍散落著棕褐色的鵝卵石。
因為山上夜間的溫度較低,能看到有白色的蒸汽升騰。
立神愛走到水池邊,試探地用腳尖感受了一下溫度。
“好熱。”他把腳尖收了回來。
旁邊響起一陣窸窣的衣物摩擦的聲音,立神愛下意識地轉過頭,就看到兩麵宿儺正赤著上身,將浴衣的腰帶解開。
黑色的紋路順著他的鎖骨,往下延伸到胸膛,再到腰際……
立神愛迅速地把自己的頭轉了回來,拿後腦勺對著他。
非禮勿視。
身後傳來入水的“嘩啦”聲。
過了幾秒,隻聽那人說道:“喂,不下來嗎?”
“那什麼,其實我不會遊泳,要不你先泡著?”立神愛就是不低頭看,背對著湯池,語無倫次地說道。
兩麵宿儺低聲咕噥了一句話,而立神愛沒聽清。
“你……你剛說什麼?”立神愛詢問道。
“我說——”兩麵宿儺拖長聲音。
立神愛隻覺得有一隻手拽住了自己的腳踝,不等他反應過來,就以一股巨力將他淩空拉起。
巨大的落水聲響徹了整個湯池。
片刻後,立神愛一邊咳嗽著一邊從湯池裡浮起來一顆頭。
見狀,兩麵宿儺大笑。
他雙手艱難地突破濕透了的浴衣的封鎖,狼狽地把濕漉漉的頭發撇到腦後,扒住水池的邊緣。
夜晚的光線很暗,隻有月亮高懸著往下照射出水一樣的冷光。
反正在池子裡,低頭什麼也看不清,立神愛放棄包袱,扭頭狠狠瞪了兩麵宿儺一眼,同時撩起水使勁往他身上潑。
兩麵宿儺不躲不閃,張開手臂直接享受地迎來了水珠的洗禮。
這個溫泉的湯池深度正好到他胸口,水珠順著他的睫毛和鎖骨滴落,他睜開兩雙眼,仗著自己有四隻手,以牙還牙地潑了回去。
立神愛被接連不斷的水從上往下澆透,隻覺得自己要窒息了。
這人作弊!為什麼,他有四隻手?!
最後,等裡梅拉開障子門,就遠遠的看見自家大人隻在腰間隨便圍了一層布料,肩上扛著被他的浴衣包裹成卷的立神愛,沿著石子路走過來。
可以看到被卷裡的男孩像毛毛蟲一樣拚命掙紮,然而收效甚微,最終放棄似的垂下來不動了。
至於原因,自然是立神愛之前直接被拉下水,木屐都不知道掉到哪裡去了,加上身上的浴衣全都濕透了,光腳走了沒幾步就開始打噴嚏。
兩麵宿儺覺得煩,於是乾脆直接把自己“摯友”扛回來了。
——一個月過去的分界線——
後山。
立神愛盯著眼前的一塊大石頭,手上凝聚起咒力,高高地躍起,往它的中央狠狠劈下。
在劈中以後,他自然地順著反作用力抬起身體,在空中旋轉了一整圈,背對著石頭翩然落地。
身後,那塊石頭從最中央開始,有裂紋逐漸擴散開來,隨著裂縫越來越密集,整個一米見方的石頭轟然炸開。
立神愛拍了拍手上的灰塵,輕輕鬆鬆地往回走。
真男人,從不回頭看爆炸。
這個月在兩麵宿儺的手下地獄式訓練,他終於對於咒力的運用熟練於心,隻是對於使用術式,還有展開領域依然摸不著頭腦。
據說,術式基本都是在術師誕生的時候就刻入體內了,但是他當初搞來這個馬甲的時候,好像完全沒考慮這方麵啊。
構建身體對於三川奈緒來說,就好像是在抽卡,她可以選擇在哪個大致設定的卡池裡抽,卻不能把細節都設定清楚。
因此,立神愛的體內到底是否存在印刻術式,連他自己也不清楚。
“回來了?”裡梅詢問道。
“嗯!今天中午吃什麼?”立神愛期待地問道,“味道聞起來好香。”
“燉的魚肉。”裡梅無奈地看了他一眼,“也不知你是怎麼做到這麼饞的,一個月前就攛掇著捉魚逮蝦。”
甚至後來連大人也這麼縱容他,隔三差五跑到山上去打獵物回來。
“分明大家都很想吃嘛。”立神愛撅起嘴,隨後放鬆神情對她眨眨眼,“難道不是嗎?”
裡梅用指尖點點他的額頭,引得立神愛捂著腦袋,像倉鼠一樣委屈地鼓起臉頰。
“那這樣好了,不能總讓你們兩個負責夥食,我,立神愛大廚,在今天也要貢獻出我的廚藝!”立神愛叉腰,放聲發出了挑釁的聲音。
“就你?”裡梅懷疑地看了他一眼,引得男孩立刻炸毛。
“我怎麼不可以?!”立神愛蹦起來就衝進了廚房。
然後他就傻眼了。
因為一千年前的廚具,他完全不會用。許多東西隻有原料,如果想做現代的甜食,還真的有些困難。
然而這區區的困難根本就打倒不了他!
無非就是從原料開始製作而已,他一點都不在怕的。
接下來的三天,立神愛一直在思考和準備,做什麼其他的事情都心不在焉,甚至在喝粥的時差點把勺子裡的湯懟進鼻孔。
“他怎麼了?”兩麵宿儺看著他這副模樣,在吃飯的席間,詢問一旁的裡梅。
裡梅欲言又止,最終還是低聲說:“大人,過兩天您就知道了。”
兩麵宿儺放下筷子,用指尖摸了摸下巴,來回看看兩人,逼格很高地說道:“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隻要是摯友認真做出來的,不管多麼拉胯,到時候他一定誇,狠狠地誇!
絲毫不知道兩麵宿儺內心奇妙畫風的裡梅隻是恭敬地低下了頭,內心鬆了口氣,端起碗往嘴裡扒拉了一口肉。
前兩天立神愛還扒著拉他們回家的那兩頭牛擠牛奶。還好自己阻止得早,畢竟那兩頭都是公牛!就算他擠破頭都不可能有奶的好嗎?
最後還是在她去山腳下的集市采買的時候,順帶幫忙捎回來了一罐牛奶。
接下來的兩天,立神愛每天都是乾乾淨淨進廚房,灰頭土臉出廚房。
兩麵宿儺第一次在吃飯的時候,對著立神愛燒焦的眉毛欲言又止。
終於,就在這天晚上,立神愛在廚房裡發出了震耳欲聾的歡呼聲。
“我做好了!”
“最終成果!”
“保證好吃到爆炸!”
立神愛推開廚房的門,像孫悟空出生的時候從石頭裡蹦出來一樣地從廚房裡竄出來,手裡高高地舉著盤子。
裡麵盛放著一坨圓圓的,白色的不明橢球體。
被他的聲音驚動,宅子裡的其餘兩人都出現在了飯廳。
“要嘗嘗試試嗎?”立神愛一把將托盤放在兩麵宿儺的麵前,眼神亮晶晶。
在摯友這期待的目光注視下,兩麵宿儺根本就無法拒絕,他伸出手,戳了戳那坨圓球,頓時就令它凹陷下去。
這個食物,它好軟。
他五指並攏將那塊過於軟糯的甜品拿起來,咬了一口。
半晌,他沒有說話。
“怎麼樣?好吃嗎?”立神愛神色緊張,這可是他在古代首次顯露廚藝,可千萬不要翻車啊。
兩麵宿儺迅速把剩下的另外半塊也吃完了。
“還不錯。原來這段時間,你就是在做這玩意?”
“其實它有名字的,叫雪媚娘。”立神愛扯了扯自己的衣擺,說。
“算你勉強合格。咒術訓練彆落下,知道了嗎?”兩麵宿儺敲打道,熟練地rua了rua立神愛的頭,把他常年翹起的呆毛摁了下去。
兩麵宿儺的內心世界:不愧是我的摯友,乾什麼都這麼完美。
隨後,兩麵宿儺就回自己房間休息了。
“裡梅姐姐你想吃嗎?我還做了很多。”立神愛跑到廚房,把那些玉雪可愛的小白團子放進更大的餐盤,端了出來,頭上又彈起來的呆毛一晃一晃的。
裡梅挑了其中一塊入口,頓時微微一愣。
這塊甜食初初嘗起來極其軟糯,緊隨其後裡麵的餡料的甜味又一層層散發開來,細細品嘗還有牛奶的香醇。
最重要的是,吃起來甚至有種讓人落淚的衝動。
就好像,整顆心都被泡在了溫水裡。
就像是,這塊普普通通的甜品裡麵被注入了滿溢的“愛”一樣。
她低頭怔怔看著這塊被她咬了一口的雪媚娘,直到立神愛在她麵前晃了晃手指,這才回過神來。
“怎麼了?難道其實很難吃,你怎麼都哭了?”立神愛手忙腳亂地從身上摸出一塊抹布。
畢竟他身上也沒有手帕這種東西,抹布很乾淨,是他擦盤子用的。於是他緊急調用給裡梅,讓她湊合著用。
裡梅眨眨眼,拒絕了抹布,用手背揩去那點淚水,笑笑說:“我沒事,這個的味道很好哦。剛剛隻是眼裡不小心進了沙子。”
“那好吧。”立神愛撓撓頭,疑惑地環顧四周,這麼乾淨的室內怎麼可能有沙子。
不過作為一個善解人意的五講四美好少年,他還是假裝沒看見吧!
於是立神愛舉起雙手捂住了裡梅的眼睛。
裡梅:“???”
立神愛:“這樣我就看不出來你哭了,看我多麼聰明!”
裡梅被氣到了:“……滾!”
——————
時間過得很快,再過幾天就是這個時代有名的一年一度的夏日祭。
立神愛略微有些發愁,感覺這個時代的時間和三川奈緒所在的時間比例相差越來越大了。
如今他已經在這裡無縫銜接呆了兩個月,三川奈緒那邊還躺在屋裡睡覺,一夜都沒過去。
裡梅給他準備了嶄新而合身的浴衣。至於兩麵宿儺,他選擇了袖子更為寬大而且款式簡單的白色女式和服。
立神愛的浴衣也是一樣黑白相間的顏色,他瞅著大爺的造型,內心感歎,果然,女裝隻有0次和無數次。
“人類的祭典有什麼好玩的?”兩麵宿儺斜靠在門邊,嫌棄道。
即使穿著寬鬆的衣服,從他袖口露出的手腕依然能顯露出他強勁的肌肉和強大的體態,搭配上他的動作,給人一種殘酷又優雅的觀感。
“就去這一次,我還從沒有看過這個世界的祭典什麼樣子呢!”立神愛扯扯他的袖子。
在這段時間的相處中,立神愛逐漸發現,兩麵宿儺不知為什麼,對他的容忍度竟出乎意料地高。以至於這種在後世絕對會被剁爪子的動作他都敢做了。
目的地是平安京的夏日祭!
距離這裡不算太遠,如果乘坐牛車是兩個小時的車程。
不過在場的三人都不是常人,僅僅通過雙腳,輕輕鬆鬆便把時間壓縮到了十五分鐘。
遠遠地就能看見城裡四處張燈結彩,照亮了半邊天空。
逛街的人很多,有貴族也有平民。
立神愛三人彙入人群之中,完全沒有違和感——
呃,除了大爺。
雖然他把自己多出來的手收進了寬大的袖子裡,多餘的那雙眼睛也閉上了,但是額間與胸前的黑色紋路依然十分引人注目,行人紛紛避讓開三人,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裡留出一圈真空。
“這樣就不能完全融進這裡的氛圍了耶。”立神愛有點糾結。
“大人能來就是很大的榮幸了,這種細節你還挑三揀四?”裡梅說。
糾結中的立神愛左顧右盼,看到了一個攤位,頓時興奮起來,拉著身邊兩人的袖子,湊了過去。
這是一個賣麵具的攤位。
立神愛拿了好幾個來試,最後挑中了一個雪白的兔臉麵具,一看就很可愛!
而裡梅則是看中了一個像貓的麵具,上麵還有裝飾的須須。
“大哥你想要嗎?”立神愛將隨手拿了個青麵獠牙惡鬼的麵具,在兩麵宿儺的臉上比對。
“小孩子的玩具,我才不感興趣。”身邊密集的人流讓兩麵宿儺不適地皺起眉,推拒道。
“我和裡梅都戴了,你也一起吧!三個人整整齊齊多好呀。”
“你在命令我?”兩麵宿儺的氣息變得危險起來。
“那肯定沒有。”立神愛否認得相當快。
這段時間的相處,對於怎樣順毛對方,他也相當熟練了。
在他堅持不懈的撒嬌攻勢下,兩麵宿儺終於潰敗,隨手拿過一個哭臉的麵具,扣在了臉上。
祭典上的人很多,街道上方掛滿了漂亮的,暈黃色的燈籠,幾乎所有人都盛裝打扮,慶祝著一年一度的盛會。
兩邊的攤位上賣著很多立神愛沒有見過的小吃。
僅僅是一個駐足的功夫,轉眼間,裡梅竟然走丟了。
於是立神愛身邊隻剩下兩麵宿儺一個人。
他左右手都被買來的零食糖果占滿了,祭典上人又很多,隻好緊緊跟著對方,把小吃們護在懷裡。
走著走著,目視前方的兩麵宿儺突然覺得麵前的場景有些模糊錯位。
他停下了腳步。
身後的小跟班撞在了他手臂上。他沒管。
為什麼自己會來普通人類的地盤?
對了,是摯友的請求。
可是,他從哪來的摯友?
明明自己孑然一身。
明明沒有人可以乾涉自己的自由。
曾經丟失的記憶就像潮水一樣湧了回來,太陽穴仿佛被重錘敲打一樣陣陣發痛。
立神愛轉到他麵前,疑惑而擔憂地抬頭看他,然而隔著麵具,他什麼也看不清。
“大哥,你沒事吧?”他勉強把自己的兔子麵具推到臉側,仰著頭,目光在對方臉上逡巡。
兩麵宿儺垂眸,將手按在黑發男孩的後頸。
而男孩已經習慣了這幾個月來的接觸,對於迫在眉睫的危險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