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前日送的是牛乳卷子,前日送的是蘑菇燈籠湯。昨日送的是紅燒鴿子,今日送的是炸鱘鰉。
蕭靖剛知道太後養著侄女的時候,沒有說反對的話,因為宮裡不缺張大姑娘這一口吃的,隻要母親高興就行。
但是張大姑娘來的次數多了,他煩。
這位表妹又不是他的什麼人,總是過來乾清宮算什麼事兒?乾清宮的宮人們拿不準太後娘娘的意思,十次有八次會放她進來說話,張嫣目前的身份不好對上張大姑娘,隻好憋在屋子裡生悶氣。
小姑娘氣得吃糖都不高興了。
萬歲的這份惱火,最後在張大姑娘討要古琴的時候,終於爆了。
那一日,張大姑娘穿著一條水紅色的裙子,粉麵含羞道:“臣女學琴,最近練了好幾首曲子,既有《憶仙姿》,也有《相見歡》。臣女聽聞萬歲這裡有一把廣運之寶,想必音色一定很美,臣女願獻醜……”
她打聽到萬歲昨日帶著劉姑娘到河邊玩耍,兩人真要好啊。之前萬歲讓劉姑娘彈奏憲宗皇帝製的禦琴,而她想要那把琴。
她想要那一份無上的榮耀。
“朕最近不愛聽曲。”萬歲板著臉,一句話懟過去。他看見張大姑娘身上的紅裙,皺起眉頭,“這個月是秀榮的祭月,朕不會在這個月享受。”
朱秀榮是朱厚照唯一的嫡親妹妹,她死在弘治十一年的秋天。小公主夭折的時候,朱厚照已經有七歲,小孩開始記得事情。小男孩很傷心,他一直記得跟在自己身後的妹妹,會跑會笑,會“哥哥”“哥哥”地喊著。
如今皇宮裡的人不記得那一位公主,也許連張太後也不記得了。
昨日,蕭靖和張嫣一起放了河燈,祭祀那個幼小的靈魂,祈禱秀榮能投一個好胎。他看到張太後對待張大姑娘如此好,心裡忍不住燒起一股無名火。
雖然他知道張大姑娘是無辜的,可是他忍不住遷怒。
“姑娘還是換了這一身裙子吧,這個顏色並不襯你。”他說,“朕聽聞仁壽宮最近花費頗多,可是在籌備秀榮皇妹的祭禮?”
張大姑娘的小臉瞬間白了。
姑母的宮裡花費變大,還不是為了供養她?姑母讓人給她做新衣裳新頭花,日日有大魚大肉可食,她很高興,覺得姑母很疼愛她。
誰知那位公主是這個月份去的?
整個仁壽宮沒有一個人提起公主的祭禮,連太後都不曾說過!
張大姑娘被嚇了一下,她回到仁壽宮沒多久,向姑母請辭,說想要回家。張太後不知道兒子和自己侄女說過的話兒,以為是孩子真的想家。
“你且回去吧。”張太後拉著姑娘的手,不舍得地說,“改日有空,你再入宮看看姑母。”
張大姑娘愣了一下,她看到姑母親親熱熱的笑容,心裡一涼,覺得這樣的人好可怕。
萬歲說公主在這個月份去的,姑母怎麼能如此快活呢?
她不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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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歲命錦衣衛指揮使牟斌調查內承運庫和司鑰庫的管事太監,牟斌深挖下去,發現了不少事情——
內承運庫的總管太監龍綬娶了兩房夫人,在京中置了兩處豪宅,存放大量金銀。若說太監貪汙、娶妻不算奇事,接下來還有更神奇的。
錦衣衛追蹤以龍綬為首的一幫太監,查到這群人居然在國喪期間出去嫖!因為他們有錢有權,教坊司的樂籍女子不得不應下,妓/女們被折磨得苦不堪言。
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群太監上青樓。
牟斌不忍此事,向皇帝稟報:“臣查到八月十一日、八月二十五日、九月三日、九月十七日……龍綬等人於教坊司東四牌樓召妓數人,次日方離開。教坊司眾女願作人證,受刑罰,隻求陛下懲治惡人。”
他瞧過那群女人,有兩三個被折磨得臉色蠟黃,幾乎不成人樣。她們哭著訴說自己的遭遇,甚至不惜揭開衣裳,以身體為鐵證。他是男人,見過男人去嫖的,可從未見過這般惡魔的手段。
那群太監不是人,是披著人皮的鬼!
“那群女子是可憐人。”蕭靖聽得妓/女們的慘狀,狠狠地將毛筆砸到地上,“朕想你們錦衣衛修改文書,讓她們以良家身份離開教坊司,不難吧?”
牟斌沉聲道:“臣能做到。”
萬歲說:“既得人證,龍綬等人於國喪期間宣婬,犯下大罪,錦衣衛即刻緝拿涉案人等,抄沒其家產。而教坊司眾女亦要入獄,對外便說人熬不住,在獄中伏法。你們給足衣食,再讓太醫去給她們治病療傷,過段日子再偷偷把人放出來。”
“隻是有一樣,她們不能再在京城生活了。她們願意回去原籍、或者是有想去的州府,你們給足路費盤纏,再給每人二十兩銀子安家費。”
“陛下仁慈。”牟斌恭敬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