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然又是一陣東南大風吹來,呼嘯席卷著自身後往北麵漫卷。
穆長洲揚手一揮,韁繩一振,策馬而出。
身後騎兵隊伍頃刻跟上,順風出動,攜沙帶塵,直衝往前。
陰沉沉的天際似與遠處的山嶺相接,近處的曠野卻在震動,玄甲如潮水奔襲而來,快過疾風,割裂天際,直指敵營。
那片白色氈房裡頓時動靜四起,似有無數人在奔走,匆忙應對。
當先一陣箭雨,隨風送入敵營大帳,披頭散發的敵兵們來不及準備,有的甲胄不全就已持兵至營門處抵擋。
迎接他們的是迎頭一箭,力透穿心,中間一名敵兵被穿胸而過,倒地不起,頓現缺口。
其餘敵兵震驚前視,看到為首而至的人玄甲策馬、手握長弓的一道身影,就已大駭出聲。
但已晚了,穆長洲收弓,身後騎兵隨他自缺口踏馬破入,手中馬槊亮出,尖刃反射冽冽寒光……
營地被踏破,胡孛兒率自己營中騎兵衝掃而來,跨馬直奔敵方大帳,揮刀劈帳而入,很快又氣急敗壞地出來:“不見狼頭纛!狗賊頭子跑了!”
穆長洲策馬至營地後方,看見一片缺口,快馬踏過的痕跡明顯,往缺口後方看,雖有路卻狹窄,不是逃生的好去處,反而留了如此明顯的痕跡,像是生怕彆人不知道他們是從這裡逃了。
他持弓環視四周,在嘈雜中分辨著動靜,忽而下令:“撤出嚴戒。”
胡孛兒聞言一愣,當即高呼,傳令四周:“快撤!嚴戒!”
兩邊忽來陣陣馬蹄聲響,有兵馬在往此處合攏而來。
穆長洲縱馬出了敵營,左右各望一眼,掃到了左側豎起的狼頭纛,原來往後逃是假,往側麵逃再回擊是真。
確實如舜音所言,陰險,且常於四周分布兵馬……
已是午後,天依舊陰沉。
舜音坐在營中,隱約聽見了有快馬返回。
剛抬頭去看,勝雨快步自帳門外走入,到她右側,湊近小聲耳語了幾句。
快馬返回的是斥候,營中留了兩名副將鎮守,大概是提前得了軍司吩咐,副將吩咐將斥候帶回的消息也送至夫人知曉,說是發現一支敵兵天亮時就往關口方向去騷擾,眼下正往南向而來。
舜音擰眉思索,昨日敵方兩隊兵馬折損,應該沒有活口傳回穆長洲已領兵的消息,所以這支兵馬一早出動,先往關口,又往附近而來,多半是有意騷擾,以探虛實。
隻是他們不知眼下涼州的騎兵精銳已直往其大本營而去了。
她又想了想,當機立斷起身:“即刻就走。”
勝雨忙去為她備馬。
營中定是早有準備,舜音出去時,發現那兩名副將已在指揮兵卒拔營。
弓衛們很快朝她身邊聚集過來,牽著馬,攜弓帶刀,料想也是一早安排好的。
勝雨牽了匹白馬送來。
舜音看了一眼,她的騮馬經那一摔也受了傷,暫時騎不得了,抓住韁繩坐上馬背,扶一下隱隱作痛的左肩,當先打馬出營。
按照穆長洲的話,迂回繞行往關口而去,沒有直行。
他將營帳故意紮在此處,避開了關口方向,也是有意避開敵方一股一股的騷擾,此時剛好有時間繞路。
還沒多遠,竟聽見了隱隱而來的馬蹄聲。
一名弓衛快馬奔去觀望,又迅速折返,跟上舜音的馬,急聲報:“夫人,是敵兵,已尋到附近了!”
沒想到不僅陰險,搜尋起來也有些本事。舜音回頭看看後方營地,兩名副將已領兵趕出,攔在後方,準備應敵。
她穩一下神,吩咐弓衛:“再去探一下。”
弓衛又奔出,很快再返回,卻道:“他們似在往回趕。”
風聲裡,原本接近的馬蹄聲確實像是遠了一些。舜音扭頭看去,莫非他們知道自己營地被襲了?
下一瞬,忽來一陣大喊:“軍司被圍!軍司被圍了!”
舜音愕然遠望,來的是一名報信的兵卒,拖著塵煙自北而來,人尚遠,喊聲卻高,手中還揮舞著示警的令旗。
那些將要遠去的敵兵似乎也注意到了,馬蹄聲不再遠去,反而又往此處接近而來。
勝雨打馬跟著舜音,催促說:“夫人快走。”
兩名副將也在遠處揮手示意夫人先走,他們領著兵卒,已抽出了橫刀。
舜音握著韁繩,忽而對一名弓衛道:“讓他們儘量拖住這支兵馬,不管消息是不是真的,都不能讓這支隊伍回援。”
弓衛連忙打馬去與兩名副將傳話。
敵兵已近,顯露了身影,正往此衝來。
舜音策馬回避:“往關口。”
穆長洲疾馳在往回的路上,身後先鋒騎兵幾乎毫無損傷,追隨他一路至此。
胡孛兒領著一營騎兵在後壓陣。
後方緊跟著的卻是之前湧出的敵方伏兵,那杆狼頭纛還能看見。
往南又奔幾裡,地勢不平,他忽而勒馬。
身後騎兵訓練有素,頓時跟停。
緊隨不放的追兵已迫近,一裡,五百步,百步……
穆長洲手一揮,兩側突然湧出更多騎兵,直撲後方敵陣。
張君奉打馬衝至,老遠就笑:“等到此刻,軍司可算將人引來了!”
穆長洲要一戰製勝,自然不會留有餘地,讓他們在此埋伏,本為接應,現在卻派上了用場。
胡孛兒正冒火,當即帶頭殺向了狼頭纛。
這一下措手不及,後方敵兵要倉皇後退,卻又被圍,氣勢大減。
穆長洲收弓看向張君奉:“你來時營地處如何?”
張君奉道:“有一隊敵兵去關口了,大概聽到消息會回援,不過此處傳了假消息過去,他們一定以為軍司被圍,不會回援了。”
穆長洲聞言皺眉,又掃一眼前方戰場,狼頭纛已倒,卻不見主將,領頭的敵將看裝束不過是副將,下令說:“速戰速決。”說完策馬轉向,準備結束即回……
營地附近,兩方兵馬已兵戎相接。
敵兵千人,殺來的氣勢竟很盛。
然而營中人馬充足,仍將他們穩穩拖住了。
舜音往關口方向奔去,並不算快,是還要留意後方情形,現在還能遠遠聽見廝殺喊聲。
漸遠喊聲漸弱,不多時,似乎突然平息了。
她邊往前邊沉著心想,莫非營中人馬沒拖住他們?隨即又想,難道他真的被圍了?
有馬蹄聲在接近,蹄急如飛。
舜音心中一緊,當即疾馳,身後的弓衛們卻齊齊喚了她一聲:“夫人!”
她未能顧及,直到已快臨近關下,回過頭,赫然瞥見奔來的熟悉身影。
穆長洲快馬而至,直到她跟前,一下勒住馬。
舜音也急急勒馬,險些不穩,被他一手扶住腰身。
他手已改為攬,若非隔著匹馬,幾乎已要將她抱上自己馬背,胸膛陣陣起伏。
舜音右肩抵著他肩,看著他臉,突然明白為何剛才的喊聲平息了,喘口氣問:“勝了?”
穆長洲目光掃視她身上,鬆一口氣,看入她雙眼:“有音娘在,豈能不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