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頌仿佛猛然驚醒。
怪不得,怪不得,修士之中擅權謀的不少,懂排兵的卻真不多。修士爭鬥多是三個兩個聚在一起死磕,十個二十個就算大戰了。
若非如此,抗怪聯盟說的算的也輪不上昆侖殘劍。
論資排輩仙靈宮可要在昆侖的前頭。
然一日之內,北部雪山、各大門派,諸多秘境,紛紛傳來求援的消息,旁人或許開始質疑殘劍的本事,殷頌是真聰明的人,他驀然震驚,殘劍兵法如何他拿不準,可整個修真界罷了殘劍還有誰能領兵?
如今,答案很明顯了。
遊離於修真界和凡人帝國之間的唯一勢力。
朝堂上幾十個金丹期的王爺各個是帶兵的高手,那十幾個退居深宮的老爵爺早年甚至策劃過讓天羽皇朝重臨大陸。
對修真界如今的局勢足夠明確。
對各門各派的內境足夠了解。
甚至……甚至,即使雲想遊心向昆侖,但言談話語間稍微露出兩句,就能讓他們對殘劍本人了如指掌。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天羽皇朝的後裔,雲家。
雲想遊牙齒一合,便要咬舌自儘。
他靈根被毀,經脈全廢,右臂殘,劍府廢,他不願這麼個樣子落在敵人手上。
“看著,”殘劍叫住了他,“哥哥先給你把仇報了!”
殘劍邢銘忽然手腕一翻,反手把一直捏著的劍鞘生生□□了自己心口的裂縫。
隻見邢銘身上靈壓忽然暴漲,從心口開始漾出一團融融烈火。邢銘緊咬著牙關,把那劍鞘一插到底,然後……
他從心口拔出一杆,燃著火焰的烏金□□。
“你們皆知我槍名涅槃,可知涅盤不死,浴火而生!”
依稀當年,雲想遊十六七,玉束冠,銀蟒袍,爬上昆侖山的八千級長階,路人側目。
無法無天的小皇子,一把拉住前來迎接的戰部冷麵劍修:“哎,大哥,我是雲家送來的人質,聽說我的祖祖祖姑奶奶被人打死了,大哥以後多照顧!”
那時的邢銘比如今還要畜生得多,抬腳就把玉雕雪琢的小皇子踹下了昆侖的四千級階梯。小皇子腫頭腫臉的爬回來,居然還能笑:“大哥,你這樣不行啊,長久下去不招人待見啊!”
邢銘冷笑,招人待見是能打勝仗,還是能複活死人?
“那不如這樣,你看你是戰部的,我將來也進戰部,你負責坑人,我負責招人待見怎麼樣?怎麼樣,怎麼樣?”
“師父,我怕死人,能不能不去啊……啊,師父彆踹,我去我這就去!”
“首座,釋少陽那個犢子太衝動欠收拾,不如我幫您代勞了?”
“邢銘!我告兒你,慈不掌兵這還是你教我的,今兒這一隊人要舍不下,整個戰部都得陷裡!”
“師父啊……我老做夢,夢見他們回來找我……讓我跟著走……”
“哎,我當年是真傻,剛來心裡怕,看見你來接我還以為你是昆侖最待見雲家的,還想跟你攀交情認大哥,結果你特麼是最不待見雲家的!”
邢銘握著長.槍,“你是傻……” 心口鮮血橫流。
僵屍是已死的軀體,渾身上下隻有心頭一滴血還是活人的熱氣。所以邢銘拔劍,不從劍府,而從心間。
陸百川的須發被暴漲的靈壓吹得迎風狂舞:“靈劍三轉?不,你這不是正常的三轉……”
歸池靜靜看著自己手中的那一杆,寸寸化灰,消失不見。下意識攥了一下手指,什麼都沒有抓住。
白允浪在他身後振臂高呼:“撤!撤!撤!不想震死的都他媽給我撒丫子跑!”
蘇不笑有樣學樣,站在陸百川身後也拚了老命的甩胳膊:“沒聽見嗎?跑啊!跑啊!”
執槍的僵屍微微啟口,黑唇黑甲,如降世的邪神。
“陸長老,明知你身份有異,真當我昆侖會不防?明知那鯉魚叛自仙靈宮,真當我邢銘肯信?”
陸百川當然不相信邢銘有那麼萌,但同樣他自己也沒有那麼暖!
就像邢銘說的,修仙界合道期的戰力統共就那麼幾個,他邢銘能調得動的就更少。經世門不參戰,離幻天不是真心參戰,就算要防,難道還能把花紹棠和蘇蘭舟同時放出昆侖山?
沒有護山大陣的昆侖山,讓百萬低階弟子怎麼辦?
可千算萬算,倒是漏算了這隻僵屍自己。
陸百川已然看出這是旱魃的天賦神通,心間一滴熱血可燃世上最烈的火焰,以生命為火種,以血肉為柴薪,不死不滅。
“歸池,殺了他!”
歸池保持著那握槍的姿勢,沒動。
銀鏈陣陣叮當。
他答應的一件事,已經做完了。
陸百川神色驟冷,“好,那我便親自來會會你這天生地養的邪物。邢銘,你可知死人複生,本為六道大忌。自旱魃出世的之日起,三年一災,十年一戰,每逢百年天下大旱。旱魃成道之日,就是天下大劫之時,你活著就是這世間的罪過!”
字字誅心,無不是邢銘當年得知自己身世時幾乎崩潰的動搖。
然而現在他不動搖了。
他說:“天道生我,與我何乾。惟願千罪儘歸我身,人我同罪當斬!”
涅盤槍如燃著烈火的烏龍,咆哮著衝向陸百川。邢銘拚著以肉身硬扛陸百川的火法,一□□中他的肩胛。
與此同時,雲想遊睜著眼,被身後的看守洞穿了心臟。
臨死之時,他笑著。
沒有任何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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