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雪龍歸池(2 / 2)

黑眸中精光內斂,藍眸中離火湍流。正是剛剛進階,且境界極為穩固的表現。

練氣五層,進階!

“多謝先生指點,敢問先生名諱?”

楊小驢子,一向最識好歹。得人一番指點,稱呼就已經變成了先生。略一遲疑,又道:“若如先生所言,妖修悟性最弱,那先生能有這等見解,必然是一方大妖,又是如何落得……龍遊淺灘?”

這話當然是不大禮貌的。可楊夕覺得跟性情單純的妖修打交道,拐彎抹角還不如直接一點。更何況,若不能確定眼前妖修是怎樣的心性,她也不好執行自己的計劃……

雪龍青年聽了這話,又恢複了最初的沉默。許久,才平平開口:“吾名歸池,能有這番見解,落得這番境地,皆是緣於一個叫歸自去的——人。”

然後,楊夕便聽到了一個,極老套的甚至與“背叛”都無關的故事。

數千年前,歸池還是一家富戶池塘裡,一尾普通的雪鯉。

照理說,魚若想化龍,都得是海浪波濤中成長起來的。區區池塘,實在不足以支撐一尾雪鯉成妖。

可這富戶家中有一個不得寵的幼子,天生聰慧,悟性非凡。卻總被長子欺壓,得不到修煉的資源。於是每每恨恨難平的到這池塘邊偷哭,然後又在這池塘邊研讀道法,修煉靈力。

小雪鯉懵懂的被這靈氣滋養,道法感悟,慢慢的就有了一點靈智。雪鯉是個知道上進的好雪鯉,於是自己就開始顛三倒四的也努力修煉起來。

可是它修的方法很不適合妖修,終於把自己修成了個怪模怪樣。那幼子一日無意中發現了它,隻當它是個怪物,就要偷偷拿去燉了進補。

雪鯉嚇壞了,情急之間竟然忽的說出了人話:“瓜娃子!”

幼子傻眼了。雪鯉自己也驚呆了。

雪鯉並不懂這話意思,隻知道這家的長子經常這樣喊親弟弟。便以為這是個名字。它驚的隻是自己會說話了。

那幼子卻氣壞了,把這小破魚,很是從頭到腳拍了一遍,幾乎嚇掉了一層魚鱗。

這個富戶的幼子,便叫作“歸自去”。

歸自去幼年雖有家庭,卻一直精神孤苦,得了條會說話的小妖做伴兒,便偷偷的搞到一點靈液,養了起來。並沒舍得“燉了”。

還給它取了個名字,叫“歸池”。意思是“歸自去在池塘裡撿到的。”

後來還找了妖修合適的功法,教它修煉。時時給這“笨蛋魚妖”講解道理。

待到這小魚漸漸有了大魚的本事,歸自去便和它結了契。

雪鯉感恩,即使是主仆契約,也結得心甘情願。

後來歸自去年紀漸大,逐漸顯出了本事。終於得到仙靈宮一位大能的賞識,拜入門派。大門派,並不是那麼好混的,幼子因為幼年遭遇,性子獨來獨往,雖然天資不錯,卻也很是遭了一番磋磨。

已經成為大雪鯉的歸池,因為隻能活在水裡幫不到主人,便覺得自己成了一條沒有用的“廢魚”。

那時候昆侖和仙靈宮的關係還沒有這麼遭。一次無意中的,代表昆侖去仙靈宮出席比武大會的花紹棠,因為路癡走到了池塘邊兒上,遇見了“廢魚”歸池。

歸池是知道花紹棠的。

那個時代,哪個新入道的弟子沒聽過昆侖第一狂人花紹棠呢?

妖身成人,靈劍二轉,全滅九亡山邪魔聲名大噪。

以妖修之姿,成為昆侖化神期首徒出門行走。不少門派出聲質疑,不願與之為伍,花紹棠的辦法簡單粗暴,一人一劍,連挑三十六門派的掌門人。沒殺一人,卻是直接打到他們閉嘴。

實力強勁,又證明了自己的理性。加上昆侖上代掌門也是個剛愎護短的,修仙界再提起花紹棠,不是讚美,就是閉嘴。再沒了質疑。

對“廢魚”歸池來說,花紹棠就是個傳奇般的偶像。他叫住偶像請教,自己怎麼才能不這麼“廢”。

花紹棠果然如傳聞中一樣驕狂,他說:“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錦鯉化龍須如海。你活在個“水坑”裡,就是再修煉一萬年,頂多從一個小廢物變成一個大廢物,最後變成老廢物。連靈獸都不算,說來說去就是個寵物。”

花紹棠走了,“寵物”歸池被狠狠傷了自尊,終於跟主人提出,自己想入海去曆練。

歸自去此時也終於覺得,收個水行靈獸,十分的不劃算,打架鬥法都幫不上忙不說,這靈獸年紀又太小,經常腦子裡有坑一樣麻煩。

於是就很痛快的,放他入了大海。

海洋裡波濤洶湧,海中妖修臥虎藏龍。“廢魚”歸池淒風苦雨的過了很多年,天天睜著眼睛擔心被大魚吃掉。每到這時,池塘邊少年哭泣的影子就會映在腦海裡,仙靈宮裡青年孤獨的身姿也會浮現在眼前。

一定要變成個有用的靈獸,這樣一個樸素單純的信念,支撐他泅遊過漫長的千年歲月。

歸池畢竟曾聆聽過幾百年的人修教養,悟性比之普通要修委實不凡。掉了魚鱗,斷了魚鰭,小肚皮上的刺都被鯊魚咬出來了,就是一點犟氣上頭,怎麼也不肯放棄。

終於在千年之後破浪而出,化身五爪冰雪巨龍,有了上天入地的非凡本事。

於是,他回來了。回到仙靈宮,回到已經成為內門管事的歸自去身邊。

可迎接他的,卻不是歸自去的欣喜,或者並肩戰鬥。一百零八道困龍索加身,鎮妖杵生生釘進逆鱗……

歸自去把它,獻出去了。

為自己換得了不小的一比門派貢獻。

然後,便是無止儘的打罵調教,隨便一個仙靈宮弟子都能來折辱這個也曾在海上興風作浪的大妖。每有戰事,必然被驅使上前,戰事一畢,拖著滿身傷痕拉車駕轅。

也許,從一開始自己就弄錯了,廢魚以為自己應該是個“他”。卻原來,在歸自去眼裡,自己始終是個“它”。

講述這些的時候,歸池的表情很平靜,甚至有時會黯淡的笑一下:“我是把他當成恩人和師父的,但我沒敢奢望過他把我當成徒弟,但我本以為……本以為總能當個仆人吧……可惜仆人也得是個人。在他眼裡,我始終就是個畜生。”

“他現在還活著嗎?”楊夕問道。

歸池一愣。

“那個歸自去,把你賣了的人。”

歸池默然點頭,許久才道:“你若對修仙界有足夠的了解,便當知道,如今仙靈宮風頭最勁的一位長老,便叫歸自去。”

楊夕一顆眼珠子烏黑烏黑的,“那你想一刀捅了他……唔不對,是一口咬死他嗎?”

歸池想了片刻,搖了搖頭,有點鄭重。

“大約我是真的有點蠢。我在海裡的時候,也和很多厲害的大妖打過交道,可是沒交過一個朋友。也不喜歡他們啖血食肉的日子。他們都說我是家養的蠢貨,他們才是野生的妖。可我那時在海裡爭鬥,還是隻佩服路上行走的花掌門一個,也隻想回主……想回歸自去身邊。”

雪發白衫的消瘦青年,終於微笑著,落下淚來:

“雖然我遇到的人好像都不太喜歡我,可我還是喜歡人,我不想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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