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正帆的聲音在俞堂腦海裡響起來。
“我看不透他。”
在那架特製的“電梯”開始運轉前,隋正帆和俞堂一起動手,把困在不斷縮小的空間裡的玩家扯出來。
“我該怎麼和他相處得更自然一點,怎麼知道他想要什麼,怎麼接他回家?”
安全部特彆調查科的前任科長,親手參與了特戰隊組建,帶出來的特工和特戰隊員數都數不清,卻唯獨看不透自己的兒子。
隋正帆眼中的展琛,是他曾經見過最出色的年輕人之一,是最有天賦的後勤專家、機甲製造專家,是為了彆人隨時能把命賭出去的精乾特工。
可屬於展琛自己的部分,卻好像什麼都摸不到。
先是受命潛伏在實驗室裡,去做一個任人折磨摧毀的試驗品。死後又被作為數據回收,必須不能露出破綻,必須掩藏起已經恢複了記憶的事實。
隋正帆無法判斷展琛。
展琛早已經習慣了掩藏自己的情緒,或者說,或許他早就已經放棄了屬於自己的情緒。
……
展琛回抱住俞堂。
激烈心跳在胸腔裡轟鳴,心臟像是要徑直轟穿胸膛,跳進另一個胸膛裡去。
他看著俞堂,眼裡充滿了無聲的深重歉意,和比星辰更亮的灼燒著的熾燙熱忱。
如果這些亮光屬於一片宇宙中的星雲,這雙眼睛的主人可能要在幾毫秒內把自己徹底燃儘。
他把自己在俞堂麵前剖開。
剖去所有防備,剖去溫潤的外殼,剖出一腔滾燙的血和嶙峋的骨,剖出全不亞於對方的炙烈和傷痕。
展琛看著他,像是看著黑暗裡唯一的光。
展琛看著自己唯一的光。
俞堂胸口輕悸。
“展學長。”
俞堂輕聲問:“……我把你搶回來了嗎?”
展琛沒有再說話,握住他的手,牽到唇邊。
滾熱的吻落在掌心。
俞堂被熱意燙得一顫,他本能地曲了下指尖,展琛卻沒有再停下,溫熱的吻細密地落下來,沿著掌心一路吻到指尖。
展琛抱住俞堂,他把俞堂力道輕緩地平放在床上,用胸口熨帖著冰冷的電子風暴。
展琛吻上俞堂的眼睛。
“展學長。”俞堂不自覺地閉上眼睛,他的嗓子有些發啞,摸索著去握展琛的手腕,“展學長,展學長……”
展琛把自己的手交到他掌心,攏著俞堂的手指,幫他握牢。
“小光團老師。”
展琛的聲音同樣發啞,他輕聲說著話,溫熱的唇貼著俞堂闔起的微涼眼皮。
電子風暴閉著眼睛。
他的能量還沒有恢複,體溫比外界低出太多,眉睫上原本凍了一層細絨似的薄霜,被熱意融成細小的水珠,墜在睫間微微發著顫。
“小光團老師,我做錯了很多事。”
展琛說:“我原本一直以為,錯的最嚴重的一件事,是沒有教會你不要找我。”
恢複記憶,成為了商城的負責人後,展琛常常在想這件事。
如果沒有遇到他,電子風暴是不是就不會受那麼多的苦,被人欺負那麼多次,是不是就不會被束縛在這個世界。
他一直在想這件事——直到俞堂第二次作為員工入職穿書局,他看見那個冰冷淡漠的精英員工,甚至一度閃念過,或許這樣才是對的。
或許這樣才是對的,他在暗中協助俞堂順利完成任務,把粒子設法還給俞堂。
電子風暴可以恢複自由,他永遠做一組沒有實體的數據。直到這一次宇宙紀元走到儘頭,在引力坍縮下發生一場毀滅一切的宇宙級爆炸,把他扯碎成一瞬的眩光。
按照到目前為止還顛撲不破的物理定律,總有一天,他會穿過一場曾經熟識的電子風暴。
俞堂的身體在他懷間用力掙動了下。
還不及再做反應,展琛已經繼續說下去:“可我發現,我完全錯了。”
“展學長,你道過歉了。”俞堂扯扯嘴角,他能清醒的時間還很短,記憶也斷斷續續,但總還記得這個,“我的時間不多,我們不說這個——”
展琛搖了搖頭:“上一次有遊戲世界在,怕帶壞小孩子,道的歉也不夠誠懇。”
俞堂怔了下,睜開眼睛。
他還不及細問,冷得發僵的身體已經被溫熱的氣息整個攏住。
電子風暴落進了人類的吻裡。
展琛吻著他,肩背的悸顫,氣息的急促,茫然、緊張和隱秘的期待,都一並被溫存至極也赤誠至極的吻鋪天蓋地淹沒。
俞堂猝不及防地閉緊眼睛。
鹹澀的水汽壓不住地冒出來,又被落下來的親吻截淨。
俞堂自覺已經是成熟的大光團,努力板起肩膀,吸了吸鼻子一口咬定:“是霜化了,我很冷……”
暖熱的懷抱盈上來,把他整個裹住。
展琛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來,和他一樣,啞得像是摻了整片胸腔的疼痛和舊傷:“我發現我完全錯了。”
“不隻是因為安排的不夠周密,沒有照顧好你。”
“不隻是因為自作主張,做出了完全錯誤的推論。”
“也不是不該把你留下來。”
展琛把俞堂填進懷抱暖著,他吻著俞堂漉濕的眼睫,吻去越來越燙的鹹澀水汽。
“我隻是——做了商城負責人,在看著你的時候,有一天,忽然疼得厲害。”
展琛:“我忽然發現,我隻差一點,就要把我最想一起生活一輩子的人弄丟了。”
俞堂的身體在他懷間繃緊。
展琛頸間驟然一疼,他看著死死咬住自己頸間的小光團老師,抬手攏住俞堂後腦,輕輕揉了兩下軟乎乎的短發。
商城負責人的意識海,是那間曾經給實驗體居住的小屋。
展琛曾經以為,他可以獨自在那間小屋裡,和抱枕、毯子、遊戲機一起生活下去很久。
“那天,我忽然覺得我是個瘋子。”
展琛低下頭,他把俞堂護進懷裡,嗓音輕緩。
“我是怎麼居然會相信,自己可以忍得住不去找你,就這樣活下去的?”
作者有話要說: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