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確實是一般。
錄製前的造型還算說得過去,這種短時間的快速補妝,幾乎沒有突出他的任何個人五官特點,和原本喻堂做的差距幾乎肉眼可見。
“時間太緊,隻能做成這樣了。”
化妝師語氣很和氣:“我們和您沒磨合過,您不滿意,下次可以帶專屬的化妝團隊。”
隋駟被這句話不軟不硬地頂了下,沒說話,壓了壓脾氣起身:“有勞。”
這次合作的是公益宣傳片,製片方是聯盟官方頻道,不看咖位不管背景,不給任何人的麵子。
真起衝突,那幫六親不認的老古板連隋家的人情也不會管,轉頭就要點名批評某些青年演員耍大牌態度不端正。
化妝師稍稍俯了俯身致歉,離開了休息室。
少了喻堂的居中調和,一整個下午的錄製,都莫名透著叫人煩躁的不順。
隋駟就是煩這些到處都是規矩的老古董,才沒有順從隋家的安排,執意進了娛樂圈。他忍了一下午,耐性幾乎徹底耗擎,回到保姆車上,臉色已經陰沉得要命。
新助理守在車下,看見隋駟,連忙壯著膽子過去:“隋老師,柯先生那邊剛剛發消息……”
隋駟闔著眼,用力按住眉心:“什麼事?”
“問您今天回不回家。”
助理小聲說:“他和助理學著做了飯,想等您回家吃。”
隋駟一動不動地靠著椅背,接過手機,卻沒看消息,倒扣在儀表盤上。
這些天要應付調換不開的工作,又要去醫院看喻堂,他和柯銘最近的一次見麵,就是柯銘喝醉了酒,被聶馳安排的人送到他家。
那天夜裡,柯銘難得的醉得狠了,又發著熱,含混著說了些從不會說的話。
柯銘問他什麼時候和喻堂離婚。
柯銘對他說,喻堂不會有意見,喻堂人很好,不會和他搶隋駟,會把隋駟好好還給他。
這話柯銘不是第一次說,隋駟每次聽都覺得柯銘生性溫柔謙忍,即使對喻堂這樣把他們生生隔開的人,也抱有十足的善意。
可這一次……喻堂生死不知地躺在搶救室裡,隋駟卻忽然說不出那些話了。
他不說話,柯銘骨子裡的不安就又發作起來。
隋駟一向不擅長應付柯銘這樣忽然出現的情緒,他想起那時兩個人在鏡頭前假裝陌生,柯銘紅透了的秀氣眼尾,心裡卻又被歉疚占滿了,隻能一味地輕輕親他。
柯銘被他親著,像是酒有些醒了,又像是全沒醒,定定看了隋駟一陣,自己去床角蜷著睡了。
兩人一夜無話,第二天淩晨,柯銘就離開了隋駟家。
隋駟知道,柯銘不喜歡自己心事重重的樣子。
那天隻是心裡有些事,都哄不好柯銘,今天情緒不好,又積了一肚子的火氣,是更不能去見柯銘,把這些負麵情緒都發泄給柯銘的。
為了他,柯銘已經受了不少委屈了。
“給小銘回消息,說……我夜裡還有個錄製。”
隋駟說:“先不回家了。”
助理猶豫著,有些為難:“可是——”
“可是什麼?”隋駟聽了一下午的可是,這些天失控的事實在太多,他用力捶了下車門,整輛車都像是暴躁地轟震了一聲,“我要乾什麼,要去哪兒,現在都得聽彆人安排了是不是?!”
助理噤若寒蟬,蒼白著臉死死閉了嘴。
隋駟推開不知所措的司機,重重關上車門,掛擋發動了車。
“隋老師!”助理怕他發著火開車出意外,心驚膽戰地勸,“您先等一下,柯先生還有話和您說,您——”
助理是新來的,不清楚隋駟的脾氣,不知道隋駟現在最聽不得的就是這個。
他嚇得魂飛魄散,徒勞地喊著話,壯著膽子追了兩步,幾乎已經畏懼地閉上眼睛,忽然察覺到身旁多了個人。
快步跑過來的人,戴著鴨舌帽,拿了個不小的紙袋。
一旁工作室的人如逢大赦,眼睛亮起來:“喻特助!”
新助理知道喻堂,隻是還沒見過,愣了愣,抬頭看過去。
喻堂攔在車前。
他戴著頂鴨舌帽,帽簷壓得低,框架眼鏡款式普通,眉宇都隱在陰影裡。
“隋老師。”
喻堂倚著車門,全不在意會不會被隋駟誤刮誤撞,空著的右手探進車窗,輕輕按在隋駟的方向盤上。
他一手抱著紙袋,胸口還微微起伏著,間或夾雜著很輕的咳嗽,身上卻像是有種奇異的、叫人不由自主安定下來的特質,叫劍拔弩張的氣氛轉眼消散殆儘。
喻堂溫和地看著隋駟,他的語氣很穩定,嗓音透著一點點溫溫的沙:“放鬆,隋老師。”
隋駟的視線落在喻堂身上。
很奇怪的,隋駟對他好的時候,喻堂幾乎控製不住緊張和畏懼,可現在隋駟叫怒意頂著,再壓不住脾氣,整個人冷冰冰的生人勿近,喻堂卻又穩得住了。
站在隋駟麵前的,是在這些年裡妥妥當當照顧他,替他隔絕了一切繁雜瑣碎、什麼事都從容不迫的喻特助。
隋駟看著喻堂,忽然想起那天電話裡,喻堂溫和又冷清的聲音。
喻堂第一次叫隋駟的名字,語氣和過去完全不同,讓他放心,保證不會再糾纏他。
隋駟忽然察覺,某種始終困擾著他的、隱秘又難以啟齒的不安,似乎就是從那時候起,忽然紮根長出來的。
……隻是半天沒有喻堂陪同的工作。
他沒想過,沒有喻堂在,原本享受的工作會變成這樣叫人煩躁的煎熬。
隋駟僵坐了半晌,垂下視線,看著喻堂按住方向盤那隻手。
喻堂打了一周的吊瓶,沒什麼血色的蒼白手背上,已經有了很顯眼的一片淤青。
“是我的失職,這幾天我會把工作室安排好。”
喻堂看著隋駟,那雙眼睛被鏡框攔著,依然是一如既往不摻雜質的專注溫柔。
隋駟坐在他的目光裡,心緒一點點平靜下來。
喻堂不在,給他帶來的困擾遠超預計,現在喻堂在了,一切歸位,又好像全回了順順當當的正軌。
等離了婚,隋駟想。
離了婚以後,如果喻堂真的不想走,還可以繼續在工作室做事。
一切都可以不變,他和柯銘會真心把喻堂當成很好的朋友。
喻堂倚著車門,輕聲說:“隋老師?”
隋駟坐了一會兒,往反方向擰了下車鑰匙,熄了火,
喻堂笑了笑。
他的笑意很淺,淡色的唇角抿起來,濃深眼睫斂著,一小片拘謹又誠摯的乖軟弧度。
很像是全沒察覺自己的身體狀況,喻堂冰涼的手移過來,覆在隋駟的手上,一點點讓隋駟把方向盤放開。
“先下車。”
喻堂側身,放下裝著禮物、捧花、紅酒和套頭麻袋的紙袋,溫聲說,“我有要很緊的事和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