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情，還要從數月前大勝關外說起。”
“當時本幫八代長老姚進義在大勝關外組織援助襄陽百姓的行動，行至一處破廟，那時天色已晚，他便打算進去休息一晚，不想竟是聽得裡麵有人說話。”
“他本來也沒有在意，但是仔細一聽這人說話內容，不由得大為震怒。”
黃蓉不禁問道：“姚長老我是認識的，為人雖然激進了一些，但是卻也是俠肝義膽，江湖上素來有名，綽號‘嫉惡如仇’，那人說了什麼，惹得姚長老如此大怒？”
魯有腳點頭，道：“姚長老說，他進去時，恰好聽到裡麵有幾位義士想要去襄陽從軍，報效國家。但是這人一開口，卻問大家‘你等想要從軍，是要出人頭地，還是要抗擊蒙虜。’”
“幾位義士不明所以，隻聽這人又道‘出人頭地，未必要去從軍，抗擊蒙虜，未必要去襄陽。’”
“姚長老聽到此話，便已經心有怒火，這人言語之中，分明是在勸阻大夥兒從軍。”
黃蓉微微蹙眉，沒有說什麼。
倒是郭靖耿直，道：“這話說的其實也不是沒有道理，不過眼下襄陽危機，正是我男兒大展拳腳的地方，不去襄陽從軍抗虜，還能去哪兒？”
魯有腳道：“姚長老心中也是這般想的，他耐著性子，繼續聽那人說話。”
“隻聽那人又道‘大宋朝廷，早已糜爛到了骨子裡，這朝廷不值得諸位拋頭顱灑熱血。當然，我不是說要諸位降了蒙古韃子，而是讓諸位想辦法，自己組織人手，抗擊蒙古韃子。否則投靠大宋，你們縱然心比天高，卻也隻會被南宋朝廷拖累。’”
魯有腳說完，郭靖已然大怒，一拍桌子：“豈有此理，朝廷縱有千般不好，那也是中原正統，我等漢人，受朝廷庇護，才能繁衍生息，此人竟然如此大逆不道。”
黃蓉看了看丈夫，心中一歎，她倒是覺得這人說的不無道理。
便是她這個婦人，也看得出蒙古勢大，大宋軟弱無能，皇帝昏庸，百官無用。
不過她自然不敢說這話，靖哥哥從小接受的都是江南七怪灌輸的儒家忠君愛國的思想，這是靖哥哥的底線，她不可能觸碰。
魯有腳歎道：“誰說不是呢，那破廟之中，立時就有義士嗬斥‘馮兄弟是要我等去做反賊嗎？’”
“不想那人並不驚慌，反而問道‘何為正統，何為反賊？’，廟中義士大喝‘大宋趙氏自然是正統啊。’那人又道‘大宋憑什麼就是正統了？宋太祖趙匡義的皇位，不也是從後周手中得來的？’
黃蓉聽到這話，心中不由得暗暗喝彩。
她自小便是跟隨黃藥師長大，黃藥師亦正亦邪，自然不會遵從儒家之道，受他影響，黃蓉從小其實也是離經叛道的主兒。
對於當今皇帝，她也沒有什麼敬畏之心，更不要說忠心愛國這些了。
眼下的她，隻有孩子和丈夫罷了。
黃蓉內心暗道：“此人與爹爹倒是能說得到一處去。”
這時郭靖怒道：“好一個詭辯之徒，大宋太祖黃袍加身，那是順了民心，一統天下，結束了五代十國的大亂之世，與天下百姓都是有大功德的，到他嘴裡，竟是成了奪權的小人了。”
魯有腳道：“姚長老也是如郭大俠這般所想，當即怒不可遏，卻又聽那人繼續蠱惑廟內義士道‘天下正統，不過皆是當權者為了穩固民心的手段罷了。你去問問蒙古人，他們管不管你趙氏是天下正統？古語有雲，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沒有人是天生要做什麼的，不要信命運這一套東西。所謂命運，皆是人力，便不是人力，也有仙佛操縱。’”
“姚長老聽到這等大逆不道之語，再也忍耐不住，當即衝入廟內，嗬斥其人。”
郭靖一拍手掌：“姚長老不愧是嫉惡如仇，這般大逆不道的話，是我也會嗬斥。”
“眼下蒙古人入侵大宋，所過處燒殺搶掠，動則屠城，大宋百姓自當團結一心，抵抗外虜，這人卻再此蠱惑人心，當真是不安好心！”
黃蓉還是沒有出聲。
隻是心中想到，這人能說出這番話，隻怕也是一位心智極高，見識極廣之人。
魯有腳道：“郭大俠所言極是，那蒙古人乃是化外亂民，不曾受過聖人教誨，皆是北蠻畜生，所過之處，燒殺搶掠，殺我漢家兒郎妻女，他們當然不認大宋正統，偏偏這人卻學蒙古人，還恬不知恥的說出來蠱惑人心。”
“姚長老憤怒之下，已然懷疑此人身份，隻怕這人是北方來的細作，故意在大勝關外散播謠言，動搖民心的。”
郭靖頓時點頭：“姚長老懷疑的不錯。後來如何？”
魯有腳道：“姚長老當即出手，便要擒拿下此人，好好盤問一番。”
“卻不曾想，這一出手，才發現此人武功之高，簡直聞所未聞！”
“更讓姚長老驚恐的是，此人所用的武功……竟是我丐幫武學！”
“什麼！”
這一下，不論黃蓉還是郭靖，都震驚起來。
黃蓉不由連忙問道：“他用的是哪一套丐幫武學？遊龍掌？”
魯有腳搖頭，看了一眼郭靖，沉聲道：“姚長老說，他一出手，便使了一招老幫主所傳的降龍十八掌中的一招‘飛龍在天’。”
“這一招我也見過老幫主使過，也見過郭大俠你用過，躍起半空，居高下擊，威力奇大。”
“姚長老年輕時為本幫立過大功，得洪幫主傳授這一式掌法，這麼多年，他早已練得爐火純青，便是我對上他這一掌，也得避讓三分。”
郭靖不禁點頭，道：“姚長老確實已經領悟‘飛龍在天’一式掌法的真髓了。”
他也見過姚進義施展過這一式掌法，姚進義數次向他請教，他自然知道姚進義在這一式掌法之上的造詣。
魯有腳歎道：“即便如此，姚長老施展出這一式掌法，卻不想對方輕笑一聲，同樣一掌打來。”
“姚長老說，那一掌剛猛無儔，勁力吞吐，根本不似人力所能發出，他還未來得及碰到那人，便被對方掌力打的倒飛出去，隻覺渾身骨骼儘斷，內息瞬間崩解。”
“偏偏眼看就要被這股掌力炸傷，那人卻是收起手掌，淩空的掌力，也儘數收回。”
“天下武學，能做到打出去還能收回的掌法，唯有本幫降龍十八掌之中的‘亢龍有悔’了。”
“姚長老也說，當時他確實聽到對方掌力激蕩虛空，似有龍吟震空，他心頭驚駭之極，方才確認，這人竟然用的是我丐幫‘降龍十八掌’的功夫！”
魯有腳說到此處，郭靖、黃蓉已是滿臉駭然震驚之色。
“普天之下，除了靖哥哥和七公之外，竟然還有人會降龍十八掌？”
黃蓉忍不住疑惑道。
魯有腳也道：“我們此番前來，也是想要問問郭大俠，可有高徒在外？”
郭靖立刻搖頭：“決計沒有，七公傳我這套掌法之後，我從未傳授過旁人。”
魯有腳皺眉：“難不成是洪幫主在外另收了高徒？”
黃蓉立刻否決，道：“絕不可能，降龍十八掌，乃是丐幫鎮幫絕學，七公縱然偶有傳授外人，卻也隻會傳下一招半式，決計不會整套掌法傳出去。”
“況且七公看人，極為看重人品心性，以魯長老你所描述，這人怕是入不得七公的眼。”
眾人紛紛點頭，覺得黃蓉說的有道理。
一時間，大家都沉默起來，思考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黃蓉忽然回過神來，問道：“後來呢？這跟梁長老之死有什麼關係？”
郭靖也連忙問道：“姚長老之後怎麼樣了？”
魯有腳搖頭，道：“也是姚長老命不該絕，受傷之後，恰好遇上了大理一燈大師路經此地，以一陽指神功救了他性命。”
“一燈大師！”
黃蓉和郭靖同時驚呼，二人臉上均是露出笑容。
郭靖連忙問道：“他老人家可還好？沒有與那惡人動手吧？”
魯有腳搖頭：“那倒沒有，一燈大師與那人辯駁了幾句，那人似敬重一燈大師，沒有再出手傷人。”
“之後姚長老趕回君山，將此事稟告坐鎮君山的梁長老。”
“梁長老一聽本幫絕學竟是落入歹人之手，當即帶上一些好手，到處打聽此人消息。”
“終於在數日前，於太湖之上攔截住了此人。”
“卻不想，此人武功之高，著實恐怖……梁長老不敵，終於慘死對方手下。”
“眼下此人占據太湖金銀島，原本此島島主韓虎，與我丐幫交好，眼下也被那人脅迫，他也是拚死遞出消息，告知我等此賊下落。”
“我等不敢擅自做主，立刻趕來東海，請幫主定奪。”
他說完這些，算是將前前後後的因果說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