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延坐了下來,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你宮裡的小宮女,倒是有意思。”
戚悅含笑道:“怎麼有意思?”
“一看皇後,就不是什麼容易親近的人,可她們一個兩個,都挺喜歡粘著你的。”
說話的時候,尋雪剛好端來了一盤子點心,尋雪看了戚悅一眼:“娘娘,這是剛剛做出來的糕點,還熱著呢,可好吃了。”
“你看,又來了一個,”鳳延笑了笑,再看向尋雪,“你這小丫頭片子,是不是偷吃了?不然,怎麼知道好不好吃?”
尋雪:“……奴婢冤枉,奴婢沒有。”
戚悅道:“好了,知道你沒有,下去吧。”
尋雪偷偷對鳳延做了個鬼臉。
鳳延忍不住笑了。
等笑夠了,鳳延才對戚悅道:“今天陛下發了火,果然,我猜的出來,他肯定不舍得你離開。”
戚悅慢吞吞的咬了一口點心。
鳳延道:“你們之間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皇後,你一點反應都沒有,我還真會懷疑,你是陛下搶來的,他逼著你待在宮裡,強取豪奪。”
戚悅終於搖了搖頭,唇邊笑意清淺:“鳳先生,你想太多了。”
離開這裡,她舍得也罷,不舍得也罷,結果都是一樣。讓戚悅趴在李翊的懷裡哭著說“陛下臣妾舍不得你”,或者表現得過分傷感……這其實不太可能。
能隱藏情緒,還是隱藏了的好。
鳳延隻是稍微刺探了兩句,她行走過江湖,見識過許多人,曉得千人千麵,這個世界上,有熱切開朗急於將感情全部說出的人,就有沉默內斂喜歡把一切事情放在心中壓在最底層的人。
戚悅有些困意,她用帕子輕輕擦了擦眼角:“本宮隻是明白,一年換十年,不是什麼壞事。”
能長久一點,當然還是希望長久一點的。
她已經足夠理智,不被眼前短暫的痛苦或歡愉迷亂了頭腦,能清楚的看清未來。
戚悅乾淨澄澈的眸子看向鳳延:“鳳先生,今日是陛下對您不敬,您是救本宮的恩人,所有舉動都出於醫者仁心,本宮代他道歉。”
鳳延眸色一閃:“為何代他道歉?”
“即便是陛下,也不能無緣無故遷怒恩人,他心底埋怨您,其實一切不怪您,隻怪這先天帶來的病。”戚悅低聲道,“本宮代他道歉,也是因為,本宮是他的皇後。”
鳳延道:“你就不擔心,你離開之後,有彆的女人取代你?畢竟皇帝可是很多女人都喜歡的。”
戚悅的眸子沉靜,黑白分明,很是漂亮。她其實並不知道。因為人心易變。
很久以前,李翊並不喜歡她,但現在,李翊的表現是喜歡的。從不喜歡到喜歡,其實時間很短。
戚悅並不知道某天李翊會不會在某一天,很短時間內喜歡上另一個人。可她知道,她不會為眼下的決定後悔。因為從始至終,戚悅都是無愧的。
戚悅微微一笑:“本宮擔心,或者不擔心,都沒有用。畢竟陛下的心,掛在他自己的身上。”
一牆之隔,李翊是聽到了戚悅和鳳延所有的話語,聲聲入耳,重重的敲打在了他的心口上。
有些念頭影影綽綽的浮現。他不敢確信,卻也不敢忽略。這個念頭在他心裡纏繞很久,與這個念頭相反的,也纏了他很久。
最後,李翊還是離開了這裡。
戚悅在五日後離開了京城,李翊暗中派了很多人保護,尋雪也陪在了戚悅的身邊。
她上馬車的時候,李翊親手扶了她上去,戚悅穿了一身象牙白的衣裙,長發用銀簪束起,很乾淨清素的模樣。
李翊緊緊抓了她的手,他其實有很多話要說,最後都說不出口。
其實隻有一年,比起她的兩年,還少了三百六十五天,少了一年四季寒來暑往。
李翊卻怕戚悅把自己給遺忘。
他抓著戚悅的手,李翊穿的龍袍嚴嚴實實的遮住了脖頸,他把戚悅的手放在自己的鎖骨處:“這裡有你咬下的痕跡,皇後,你說要給朕一個刻骨銘心的印象,它的確是刻骨銘心,朕不會忘記。”
戚悅點了點頭,四周有宮女,還有鳳延,更多的話,戚悅說不出口。
她抬手摸了摸李翊的臉:“等明年,棲鳳宮裡新栽的薔薇開了,臣妾就回來了。”
戚悅離開後很長一段時間裡,李翊都當她沒有走。他夜晚踏進棲鳳宮,一個人躺在她睡過的床上,鼻端嗅到的,都是她身上的氣息。仿佛她還在,隻是出去散步了。
可午夜夢回,李翊睜開眼睛,才會覺得懷中空空蕩蕩。
某天夜晚,李翊半夜醒來,在她的寢宮裡翻找著,想找到她的衣物,抱在懷裡,像是抱著她一般。
可沒有一件衣物是她。
李翊最後把她的梳妝台給推翻,抽屜裡的珍珠滾落了一地,劈劈啪啪的脆響。
然後,沉重的一聲,掩藏在珍珠下方的匕首落在了地上。
李翊抽出這隻匕首,直到今天,他才驀然發覺,這是他用過的東西。不知為何,被她藏了起來,層層掩蓋,藏在數百顆珍珠之下。